“何苦將人叫到宮裡來。”只聽皇后低聲,似是埋怨,“我身子不利落,萬一嚇著她,怎麽好?”
皇上一聽,便朝站在一旁的陳寶音看去,問道:“陳氏,你怎麽說?”
她該說,臣婦惶恐。該說,只要能哄得娘娘展顏,便是臣婦的榮幸。
但她思索片刻,沒有立即回答。
抬頭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又低下頭,說道:“倘若恕臣婦無罪,臣婦自當使出渾身解數,討娘娘歡心。”
這話一出,皇后愣了一下,“撲哧”笑出來。
皇上指指她,說道:“朕本該斥你大膽。但既然皇后笑了,便恕你無罪。”
“謝皇上。”陳寶音道。
在延春宮內坐了許久,皇上還有公務要忙,跟皇后低語幾句,便拔腳走了。
“恭送皇上。”陳寶音跟著殿內宮人們行禮。
等皇上走沒影兒了,皇后被宮人扶著坐在榻上,朝陳寶音看過來。數月不見,她身形臃腫了許多,臉頰也圓潤了些,只是看著不像豐腴,倒像是浮腫。
她雙眸略顯疲憊,看向陳寶音說道:“坐吧。”
“多謝娘娘。”陳寶音道。
宮人搬來椅子,陳寶音規規矩矩地坐了,關切道:“娘娘可好?自從上回得見鳳顏,民婦心中一直惦記著娘娘。每次吃燒雞時,都會跟外子一起,往延春宮的方向拜一拜。”
“撲哧!”皇后一下笑出聲,原本浮腫疲憊的臉上,瞬間綻出光彩來。
看得近身伺候的宮人感慨連連,多少時日了,娘娘臉上沒個笑模樣兒?鄭嬤嬤心內感激,自去泡茶,拿點心。
“你倒是說說,吃了幾隻燒雞了?”皇后淺笑道,“可把一整年的份都吃完了?”
陳寶音面不改色地道:“還沒有,不過快了。”
已經入了冬,到年底還遠嗎?她這樣回答,一點毛病都沒有。整個延春宮的氣氛,迅速活潑起來。
宮牆外,皇上沒走遠。
負手立在宮道上,聽到裡面傳來了笑聲,不由得神情一松。他轉過頭,問身邊的喜公公:“這陳氏真就這麽有趣兒?朕日日陪伴皇后,都沒見她笑得如此開心。她一來,皇后就笑出聲來。”
喜公公答道:“有趣沒趣兒,奴婢不知。但她乃宮外婦人,見識與宮裡不同,娘娘許是見著新鮮,也是有的。”
皇上輕笑起來,抬腳往書房走去:“朕不就是圖新鮮,才召她進宮嗎?”
喜公公快步跟在後頭:“皇上對娘娘的一片心意,感天動地。”
聞言,皇上臉上劃過笑意。他與皇后的感情,自是非同一般。輕哼一聲,說道:“就你長嘴了。”
另一邊,延春宮。
“沒想到皇上會召你來。”笑過之後,皇后屏退宮人,隻留了心腹的鄭嬤嬤在左右,歎了口氣,“我想召你來,思慮再三,都忍住了。”
聽到這話,鄭嬤嬤抬頭,臉上有動容,有不忍。
陳寶音也聽得奇怪,她小心說道:“娘娘若是悶了,臣婦願意進宮陪娘娘說話兒。”
“你是個好孩子。”皇后輕笑道。
“娘娘這話,倒像是臣婦的長輩了。”陳寶音小心地看過去,“臣婦瞧著,娘娘的年紀應當與臣婦所差無幾?”
皇上今年二十,皇后能有多大?陳寶音今年十七,實在當不得這句“孩子”。
皇后便笑道:“你心思清澈,便顯著年紀小。”
不像她,在宮裡經了許多事,隻覺心力交瘁,人都老了。
她原不該說這些話,但近來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緊繃得厲害,忍不住便泄露幾句。
“娘娘心中煩悶?”陳寶音輕眨眼睛,望著皇后的臉龐,欲言又止。
皇后便問:“你想說什麽?”
“這……”陳寶音猶豫著,“不能叫別人聽見。”
皇后道:“鄭嬤嬤不是旁人。”
陳寶音看了看鄭嬤嬤,很不好意思,搖搖頭:“不行。”
這是什麽要緊的話,連鄭嬤嬤都不能聽?皇后想斥責她,不得無禮。
就聽她道:“鄭嬤嬤不必避讓,便是避讓了,臣婦也不能直接說,需得湊娘娘耳邊才敢開口。”
皇后挑了挑眉,看了鄭嬤嬤一眼,隨後收回來:“你上前來。”
“娘娘。”鄭嬤嬤想阻止。
但皇后如今隻想任性,於是抬手招了招,叫陳寶音上前來。
“來了。”陳寶音立刻站起身,往前走去,附在皇后耳邊,說了句話。
皇后聽了,眼睛頓時睜大,好一會兒臉上都沒有表情。慢慢的,她反應過來,臉上漫上紅暈。
“你,你——”她指著陳寶音。
陳寶音退回去,規規矩矩地坐好,一副老實模樣:“娘娘,您試試,管用。”
皇后的臉更紅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啐她一口:“胡鬧!”
讓皇上給她吹心口?這不是胡鬧嗎?但,又忍不住想道,皇上會如此哄她嗎?
夫妻兩個,乃人間至尊,與尋常夫婦自是不同。但,除了些許不如意之事,也算恩愛。他……會如此嗎?
“你,”皇后剛開口,就發覺聲音輕軟,立刻收聲。抿了抿唇,做出威嚴狀,才再次開口:“你與顧卿,平日裡都是如此相處?”
陳寶音隻笑,不說話。
皇后一怔,隨即輕歎一聲。她如今是皇后,誰敢與她說心裡話呢?陳氏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莫大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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