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麽,總歸是些極其狠毒的話。凝結了他十多年對生活的咒罵,鬼使神差地一句句冒出來。
他希望袁靈芸能呵斥他、痛罵他、羞辱他,又或者是向他哭訴自己的苦衷。哪怕她說這是真愛,劉光昱都可以說服自己接受。
但是袁靈芸從頭到尾地沉默了。
許春回不識字,她沒得選擇,袁靈芸讀了大學,又是為什麽?
錢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劉光昱無比痛恨,那種恨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當他站在濃得化不開的淒慘夜色裡,袁靈芸站在燈火通明的玄關,隔著一扇門、一道模糊的黑白界限,嘶啞著叫他“哥”的時候,劉光昱發了瘋一樣的大腦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回過頭,眼中光色迷離,回憶起許春回叮囑過他的話,胸口抽疼得無法呼吸,這才幡然醒悟。他真正痛恨的,其實是自己的無能。
他既沒有回報母親,也沒有照顧好妹妹。
何川舟問:“所以你開始調查陶先勇。”
劉光昱提到這個人,還是會帶著一分咬牙切齒:“對!”
“然後替袁靈芸殺了他?”
劉光昱抬起頭,恍惚的神色裡多出了兩分清明。兩手交握,拇指摩挲著食指的骨節,眼神沒有焦距地斜視虛空,吐出一段言不由衷的陳述:“不,跟別人沒有關系,只是我自己想殺他。他那麽有錢,又那麽惡毒,憑什麽可以光鮮地活著?”
窗戶外的院子裡,投著幾支蕭疏枝杈的剪影。
月亮的光淡得像風,冷冷地在水泥地上搖晃,穿插在暗黃的路燈之間,在夜幕的深重處描出隱約而朦朧的輪廓。
袁靈芸轉了下脖子,肌肉處傳來的酸痛讓她下意識抬起手,撫摸到自己側臉的時候,才發覺皮膚已經被夜風吹得冰涼。
什麽也沒思考,竟然就這麽過了一個多小時。
袁靈芸穿上外套,把窗戶也順手關回去,順著石磚的黑色縫隙緩步去往值班室,一路上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被吞沒、拖拽,視線明明暗暗地交錯,直到明亮的燈光從大廳處照進來。
民警察覺到一股視線遊離在自己身後,回過頭果然見到人,問:“你還在嗎?怎麽了?”
“我現在能舉報陶先勇嗎?”袁靈芸站得很遠,前面的光亮得太刺眼,她輕聲問,“這個可以幫他減刑嗎?”
幾分鍾後,徐鈺跟邵知新腳步匆匆地趕來,將她帶到另外一個空房間做筆錄。
袁靈芸的供述要簡單許多,沒什麽波折,只是一個由赤^裸裸的惡意編造出來的陷阱,她無路可走間踩了進去。
她認識陶先勇已經是很久之間,但交集並不多,真正開始有接觸,是在她跟腱斷裂之後。
陶先勇忽然找到她,說可以幫她請到更好的醫生,為她做康復治療。
那時候袁靈芸將體育視作自己唯一的道路,她雖然覺得這種人情來得太過巧合,可是她沒有辦法拒絕。
人生難道還可以更糟糕嗎?
陶先勇起初也確實表現得彬彬有禮,也許他很享受這種表演的感覺,可袁靈芸真的誤以為他是個好人。
他給袁靈芸花了不少錢,大約有十幾萬,但事實並沒有跟預料的一樣。傷痛影響加上心理障礙,袁靈芸的訓練成績慘不忍睹。
教練看出點什麽,委婉跟她提了幾次,她無法接受,裝聽不懂。最後教官直白地告知她,她在體育這條路上已經沒有未來了,不要再做無用的付出。
在袁靈芸人生最灰暗的這天,發生了兩件事。
一是她迫不得已接受自己夢想夭折。二是陶先勇以安慰為借口,給她喝了特殊飲料,在她昏迷期間將她帶到廣源小區。
徐鈺問:“你喝過幾次?”
袁靈芸說:“就一次。我不知道那東西會不會上癮。我再也沒吃過陶先勇給我的任何東西。”
徐鈺:“你為什麽沒有報警,他威脅你嗎?”
袁靈芸輕點了下頭。
對方拍過她的照片,後來不知道有沒有刪除。陶先勇這人性格多變且多疑,她琢磨不清。
那個男人總是反覆無常,有多張不同的面孔。
一會兒覥著臉叫她寶貝,說自己愛她,無法自拔。
一會兒凶悍地掐著她的脖子,說她用了自己那麽多錢,沒有清高的資格。
一會兒又好聲好氣地勸告她,讓她跟著自己,輕易可以賺到別人百倍十倍的錢。為什麽要和錢過不去?
袁靈芸疲憊至極,又看不到逃離的希望,更沒有可以求助的人。
一天兩天地過去,她開始習慣這種惶恐不安的生活。
袁靈芸潦草地說完,按捺不住地問:“他知道嗎?”
徐鈺有點不忍心看她的眼睛,更分不清她希望聽到的答案是什麽,猶豫了下,說:“後來是知道的。”
“果然啊,我知道他不會不管我……”
這件事比陶先勇的迫害要觸動她更多。袁靈芸扯出個難看的笑容,痛哭出來,啞聲道:“他不應該管我的。”
她不勇敢、不堅強。裹足不前、怕風怯雨、自暴自棄。所以才會被陶先勇掣肘。
劉光昱出現之前,她甚至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麽。等哪天陶先勇大發慈悲放過她,她的未來就可以步入正軌。
她被恐懼推著走,在錯誤的路上反覆打轉,都沒敢睜開眼睛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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