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舟又抬手擦了一把,才回過頭。
周拓行已經挪開視線,側身將手中的粉色毛巾遞給她,說:“乾淨的。”
何川舟盯著看了兩秒,伸手接過。
周拓行又說:“牙刷在櫃子下面。”
何川舟彎腰拉開櫃門,果然看見一排未拆封的洗漱用品,牙刷就在最左側的位置。男女式的都有。
一個單身獨居人士,家裡為什麽會準備這種東西?
何川舟剛想問他究竟是不是一個人住,周拓行留了句“你都可以用。”,便轉身走開了。
等她洗漱完出來,餛飩已經煮好了。
周拓行調了個豬油清湯,上面撒了點蔥花,加半杓辣椒油。不用問她喜歡吃什麽,都給她準備好了。
何川舟垂眸看了眼餐桌,又轉過去看他:“你今天沒什麽事嗎?”
“沒事。”周拓行面不改色地道,“給陳蔚然發個報告就行了。我去安排一下。”
何川舟拿起右手邊的杓子,喝了口湯又想起來:周拓行不是出門吃早餐的嗎?
他的早飯呢?
周拓行先快步去了書房,轉了一圈,又走回臥室,找到自己的手機,給陳蔚然發了條短信請假。
剛顯示送達沒多久,對面電話就撥了過來。
鈴聲響起的第一秒,周拓行動作快於理智,堅定且熟練地按下掛斷,並將手機模式調成靜音。
陳蔚然的咆哮全部化成文字。
“你請假?你請個鬼假?你這個月才上幾天班?”
“你今天學校有事嗎?你說啊!你是我大爺吧?我告訴你你不要又背著我去幹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接電話啊!這麽大早上的你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嘖。”
周拓行直面炮火,溫吞地回了兩個字:“有事。”
隨即就不負責任地將手機丟到角落,從櫃子裡翻出一床被子,拿到客廳。
他站著思考了會兒,確認沒什麽遺漏的,下意識地瞥向廚房,可惜玄關處的一個多寶架擋住了他的視線,什麽也沒看見。
周拓行腳步徘徊了會兒,最後進了書房,等何川舟洗完碗,躺下休息,也沒出來。
連續熬了幾個大夜,何川舟這一覺睡得很沉,再醒來時手腳都有些無力,睜開眼看著周遭暗沉的光色,好半晌才回憶起自己的處境,以為是一直睡到了天黑。
她躺著沒動,用手擋在眼睛上緩了緩神,等那陣意識迷離的困倦感消退下去,才單手支著坐起來。
轉了個頭,發現周拓行就站在對面看著她。
兩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覷。何川舟嘗試搜索了遍,竟然想不出此時該說點什麽,感覺自己還沒徹底清醒。
周拓行多余地解釋了句:“……我剛來。”
何川舟遲緩地“嗯”一聲,說:“我知道。”因為他杯子裡的水還有熱氣。
她摸過手機,見上面顯示的時間才是下午一點,並不覺得意外。
她一般睡不了很長時間,四五個小時會醒一次,之後起床鍛煉,過半天可能會再休息一會兒。
周拓行見她沒有再睡的意思,放下杯子,過去拉開窗簾。客廳內頓時泄進一片光亮。
他站在窗口,安靜看著何川舟彎腰疊被子,忽然說了句:“何川舟,你沒休息好。”
“我休息好了。”何川舟不解地瞅他一眼,“我現在不困了。”
周拓行又目不轉睛地對著她看了一會兒,搖搖頭,神色凝重又語氣篤定地道:“你看起來很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何川舟垂首坐著。白色襯衫的領口被壓出褶皺,最上方的紐扣解了一顆,窄瘦的肩背叫她顯得有些寂寥。她靜默片刻,臉上已不見怠倦松弛的神色,雙目清明,冷靜地道:“我就是這樣的。”
周拓行似乎總是在提醒她過去發生的事。本來何川舟已經習慣無視,在他出現後又失控地冒出來。
有些的確是開心的,但回味卻是泛苦的,且大部分她都不願意再經歷。
“何川舟。”周拓行的聲音很沉,說到後面越發低了下去,變得溫柔,又像是裹著心疼,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你還沒有走出來嗎?”
何川舟的手指登時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被她死死壓下後,耳邊又出現肖似山呼海嘯的鳴響。
仿佛那天的風從大樓的高處,一路貫穿街巷,至今仍環繞在她身邊,吹得她身心透涼。
熾烈的太陽將天地照得發白,她偏過頭,聽周拓行在她耳邊說話,大概是說:“別擔心,何叔肯定沒事的,大家都相信他,他還出來工作就知道他不介意。對了,你吃飯了嗎?”
何川舟還沒回答,一道黑影就在她渺茫的視野中直直墜了下來。
那沉重的撞響,遠隔著時空,發出比寺廟裡最龐大的銅鍾還要劇烈的響聲。緊跟著便是震耳欲聾的鼎沸人聲。
何旭死了之後,何川舟其實沒有見過他的遺體。
剛墜樓那時候,周拓行攔在了她前面,將她往後一推,才朝著人影跑去。
何川舟望著遠處的那模糊不清的一點紅,心臟失速跳動,整個世界天昏地暗,又流不出眼淚,呆愣愣地站在路口不敢過去。
周圍行人越來越多,對著那灘漫出的血漬議論紛紛,人牆很快徹底擋住何川舟的視線,她只能恍惚聽見周拓行沙啞呼喊何旭名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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