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鄭顯文身邊,將被他蹭亂的床單扯平整,又用手摸了摸他的眉毛,驚然發現他已經褪去大半的青澀,成為一個可以獨立的青年。
“你怎麽知道他能吃苦耐勞?”鄭盡美不由自主地說,“你小的時候,那麽一點大。媽媽背著你去上班。你總哭,客人投訴,老板讓人背著你去後院洗碗,大冬天……”
詭異的,鄭顯文不喜歡聽她訴說自己的艱苦,好心情在幾句話裡消失殆盡,粗聲粗氣地打斷了她:“都是為了我?對嗎?”
鄭盡美低聲辯解道:“我沒有要這樣說。我只是想告訴你……”
鄭顯文翻身坐起,他不理解身為女性的柔弱跟艱苦,輕慢地說:“你當初要是能學門手藝,專心從事一份工作,現在應該已經出頭了吧。十幾年前我們國家那麽多機遇,肯吃苦的人大部分都財富自由了。再不濟穩定擺個小攤還能月入過萬呢。”
鄭盡美因錯愕愣住了,好半晌才出聲反駁:“我要照顧你啊。”
“可是也有媽媽帶著孩子最後當老板了的啊,女強人又不少。”鄭顯文不疼不癢地說,“她們能吃得了苦。”
鄭盡美忽然之間陷入語塞,渾身打了個寒顫。因為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十多年的拚搏,最後她還是一個廉價的低等勞工。
她以為自己的付出起碼可以獲得一點回報,結果連這也是她自作多情。
第66章 歧路66
鄭盡美跟鄭顯文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第一次清晰顯現。
從那時開始, 她大概意識到鄭顯文的想法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於是開始嘗試用不同的方法與他進行溝通。
然而鄭顯文已經不是七八歲能聽話的孩子了, 他在人情世故上或許比鄭盡美看得更多。
他相信人性的險惡, 通透利益的誘惑,同世上的大多數人一樣喜愛金錢且不加掩飾,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誤。聽到鄭盡美耐著性子給他講述一些華而不實的大道理, 隻覺得鄭盡美空活30多歲,卻無比的幼稚天真。
兩人之間其實很少爆發爭吵,鄭顯文每次聽她說話就會捂住耳朵拒絕跟她溝通。煩躁的時候,甚至連她好聲詢問“要不要吃水果?”、“放假回家想吃什麽?”之類的問題都懶得應對。
高二寒假,兩人因為放假多出了一點相處的時間。縱然鄭盡美極力克制, 在鄭顯文不正常的抗拒中仍舊感到精神崩潰。
她一怒之下衝著鄭顯文嘶吼讓他走, 鄭顯文當即背著包離開, 失蹤了一個多星期。
鄭盡美承認, 她沒有贏面, 只能選擇妥協。
她如同一個走到絕路的賭徒, 對鄭顯文投入了全部的籌碼, 即使知道勝利的希望渺茫, 仍舊不願意離開賭盤。
她不知疲倦地加碼, 不計回報地付出,試圖讓鄭顯文回心轉意。
她在對待兒子的事情上,遠沒有當初離開韓松山來得決絕。
而鄭顯文能如此有恃無恐, 是因為他可以去D市找韓松山。
起初他還會編造一兩個理由去唬騙鄭盡美,後來連這精力都懶得付出了, 到了高三, 甚至敢逃課去D市找人。
每次他出現, 韓松山都會客氣招待, 不過大多數時候是推脫工作太忙,讓助理幫忙陪同。
有一次,韓松山領著他去一家高檔場所吃飯,偶然碰到一位熟人。
韓松山與他寒暄了幾句,見對方一直有意無意地掃向鄭顯文,便笑著介紹說:“這是我老家一個親戚。”
鄭顯文站在一旁沒說話,簡單朝對方點了下頭。
等人走了,韓松山攬住他的肩膀,靠近他耳邊解釋,說他不介意對外宣告兩人的關系,可是這樣會影響公司的穩定,畢竟他已經結婚並有別的小孩。
鄭顯文心下感到有些可惜,但體貼地表示自己能夠理解。
他明白如今鄭盡美不適合做韓松山的妻子,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沒有辦法一起生活,何況當初主動放棄的人還是他媽媽。
從餐廳出來之後,韓松山開著車帶他在市中心閑逛。
看過幾次,大城市的繁華街景已經不能像當初一樣讓他感到震撼。燈紅酒綠其實大抵也都相同。
韓松山的車停在人潮擁擠的十字路口前,指著對面的巨幅廣告屏,同鄭顯文說:“人跟人之間是有階級之分的,人人平等只不過是一句漂亮話,也許一百年後、一千年後能實現,但絕對不會是現在。只要有階級,就必然有高低,你要明白自己想做什麽人。”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韓松山那家公司的宣傳廣告。
鄭顯文降下車窗,仰頭注視著屏幕,片刻後又看向路邊等待紅燈的行人。
烏泱泱的人潮裡,一些人麻木而空洞地站著,一些人互相牽著手卻疲憊得一言不發,還有一些人則同他剛才一樣,在看對面的高清廣告。
“我追求成功,是因為不甘於庸俗。”韓松山的話仿佛有魔力,他看著鄭顯文,眼中精光閃爍,隨著微笑的表情,眼睛在面中肌肉的牽動下稍稍眯起,“我剛到D市的時候,就告訴自己,如果這是一個獵場,我要做站在羊群頂端的那匹狼,讓獵物們只能仰著頭看我。”
他的野心讓人感到心潮澎湃。因為他是個成功的人。
鄭顯文聽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聲,直到韓松山將他送到車站門口,還沉浸在那種難以自拔的亢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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