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剛下馬車,便有仆婦上前見禮,將禮車上的福餅、喜果一擔一擔地往府裡抬。
容舒望著用金粉寫著“承安侯府”四字的匾額,徹底松了口氣。
果真繞路是對的,這一次,她終於順順利利回到侯府了。
一行人快步入了正門,容舒剛繞過影壁,便見一位穿著萱色半臂石榴色曳地鳳尾裙的美貌婦人立在垂花門那,正笑吟吟地望著她。
容舒頃刻間便紅了眼眶。
“阿娘。”她輕喚了聲,提起裙裾疾步走向沈氏。
沈氏笑道:“慢些,怎地嫁人了反而變毛躁了?”說著便看向顧長晉,又道:“倒是讓允直看笑話了。”
允直是顧長晉的表字。
顧長晉比容舒長兩歲,早兩月便已經及了冠。
“允直”便是是顧長晉的座師,刑部尚書陸拙親自給他取的表字,身邊親近之人皆喚他“允直”。
顧長晉上前恭敬行禮,拱手道:“見過母親。”
沈氏笑吟吟道:“無須多禮,昭昭的祖母與父親在荷安堂等著了,你們隨我來。”
荷安堂是容舒祖母住的地方,那院子在侯府東側,從抄手遊廊往東走,穿過中間一處荷塘,再行兩刻鍾便能到。
容家共有三房人。
大老爺容珺是容老太爺與發妻孫氏所生的嫡長子,娶了前太常寺少卿之女朱氏為妻。
聖人登基禦宇那年,容珺得了惡疾,不過二十有三便撒手人寰,隻留下一個尚在繈褓的兒子,也就是容家的大郎君容澤。
二老爺容璵乃姨娘所生,但自小養在容老夫人膝下,娶的是泉州知州之女鍾氏。鍾氏與容璵感情甚篤,共生了兩子一女,分別是二郎君容鴻、三郎君容泊和三姑娘容淇。
三老爺便是容舒的父親,容老夫人的嫡親兒子,如今的承安侯容珣了。
容老夫人是容老太爺的繼室,也是孫氏的表妹。當初孫氏病重,怕未來新婦不慈,慢待兩個兒子,便將出身農家的表妹梁氏,也就是容老夫人接到太原府,安排她做了容老太爺的繼室。
容家最初不過是太原府一普通的軍戶,能從軍戶之家一躍成為公侯門第,實則是容老太爺與容舒的大伯父容珺之功。
容老太爺原是太原府代州下屬衛所的千戶,當初嘉佑帝從太原府起事,容老太爺是最早為嘉佑帝保駕護航的那群軍將。之後又舉薦大兒子容珺做嘉佑帝的馬前軍,容珺有謀有略,殺敵悍勇,為嘉佑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隻父子二人福薄,嘉佑帝登基不到半年,他們便因病亡故。後來嘉佑帝論功行賞,念及容家父子立下的社稷軍功,便封了容家為承安侯府,賜誥券,允世襲三代。
而承安侯的爵位也就此落在了從不曾建過功立過業的容珣頭上。
容珣在聖人登基前便與容舒的娘親,亦即揚州首富沈淮之女沈一珍定下了婚約。
嘉佑元年,容珣娶沈一珍為妻,次年生下嫡長女容舒。襲了承安侯的爵位後,又納了一房小妾,與之生了一子一女,亦即是四郎君容清與二姑娘容涴。
容舒進荷安堂時,裡頭已經坐滿了人。除了在外任職的二伯父以及在國子監做監生的堂兄容澤,各房的人都在。
容老夫人坐在上首,身邊坐著二姑娘容涴與三姑娘容淇。兩個孫女一個溫雅可人,一個天真爛漫,正彩衣娛親地說著逗趣的話兒,直把老夫人哄得捧腹。
然而容舒一進門,堂內的歡聲笑語登時一靜。容老夫人瞥了容舒與沈氏一眼,臉上的笑意淡了淡。
容舒上前給老夫人規規矩矩地行禮。
“孫女給祖母請安。”
容老夫人端詳她一眼,頷首道:“嫁人後倒是沉穩些了。”
又看向同她一起見禮的顧長晉,語氣淡淡道:“這丫頭在侯府被她娘慣壞了,性子嬌,氣性大,你多擔待。”
老夫人一番話聽著似乎在敲打顧長晉,實則容舒知曉,大抵是祖母又對阿娘不滿了,這才話裡話外夾槍帶棍。
容老夫人嫡親的孫輩實際上只有容舒、容涴和容清,可容舒在容老夫人跟前自小就不得寵。
容舒出生在中元節,因著八字與容老夫人相克,四歲便被送離了侯府,因而祖孫二人的感情十分淡薄。
但今日到底是她的回門日,孫女攜孫女婿歸寧,便是再不得寵,該給的面子情還是應當給的。
容老夫人這一番作態,委實不是一個誥命夫人該有的涵養。
但老夫人拎不清輕重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容舒早已習慣,也不惱,挽著面色難看的沈氏,笑笑著同旁的長輩行禮。
直到走到承恩侯跟前時,唇角的笑意才淡了些。
“女兒見過父親。”她斂裾行禮,修長白膩的脖頸微微低下,姿態瞧著是恭敬的。
承恩侯輕輕頷首,用一副說教的口吻道:“你母親一早便盼著你回來,今兒便在清蘅院多陪陪你母親。”
容舒恭聲應是。
承安侯背手望著已經嫁做人婦的長女,嘴唇動了動,有意想說些什麽。可父女二人隔閡已久,一時竟無言。
頓了頓,他轉眸看向立在一邊的顧長晉,道:“二郎、三郎與四郎昨兒念叨了一日要請你指導課業,你若是無事,便隨我去書房,給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指點一二。”
承安侯這嶽丈大人的架子擺得異常足,容舒神色一頓,下意識望向顧長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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