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書遞出的那一刹那,壓抑了許多日的情緒再次卷土重來,那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臟蔓延至全身。
顧長晉很明白,一旦和離了,他與她自此緣盡。
有那麽一刹那,他甚至想同她說,他沒喜歡過聞溪,也不會同聞溪成親。
隻這些話到了嘴邊,理智在瞬間回攏,他猛然間閉了唇。
知她對聞溪心存愧疚,顧長晉接過容舒遞來的匣子,低聲道:“多謝,容姑娘放心,聞溪不會有事也不會怪你。”
如此,她總該不愧疚了罷。
他的聲音壓著,聽進耳裡似是有些不耐,容舒抬眸看了看他,見他神色如常,心道他莫不是近來公務繁忙累著了。
思及此,她便溫聲道:“會試馬上便要放榜,大人想是忙得緊的,此事既已了,容舒便不耽誤大人的時間了。”
這是在逐客了。
顧長晉頷首,出門之時,大抵是握得太緊,掌心被那匣子一角硌得生疼。
第36章
常吉與橫平皆在書房侯著。
昨日顧長晉去順天府之事二人是知曉的,卻不知主子因何去尋那朱府尹,直到二人看到了那份蓋了官印的和離書。
常吉與橫平很清楚,主子能帶少夫人去秋山別院,說明他對少夫人是信任的。這麽多年來,能讓主子由衷信任的除了他們三人,便再無旁的人了。
連六邈堂的夫人主子都是戒備著。
常吉想得多,他還以為主子多多少少是對少夫人動了心。
不,以他對主子的了解,主子定然是動了心。
若不然,怎能解釋那日主子急匆匆去臨江樓的事?
主子從來不是這般多管閑事的人。
常吉滿心疑惑,卻又不好開口問。再者,比起主子為何要和離,他更擔心的是六邈堂那頭的反應。
當初娶少夫人,便是那位下的令。
那位最是不能容忍主子違抗她的命令,如今主子擅做主張同少夫人和離,以她的性子,不定要發多大的怒火。
常吉憂心道:“主子,夫人那頭……”
顧長晉平靜地打斷他:“無妨,我自有應對。橫平——”
他側眸看向橫平,“我先前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橫平頷首道:“當初戚皇后的確看中了英國公府的三姑娘做二皇子妃,隻後來被刑貴妃捷足先登,先定下了宋三姑娘。”
大胤的皇子慣來是年滿十五方能定親,大皇子比二皇子年長兩歲,在親事上自是能奪得先機,搶先定下宋映真。
錯過了宋映真,戚皇后好似歇了給二皇子物色皇妃的心,如今二皇子已年方十八,依舊未定下親事,也不知是戚皇后不願,還是戚家有旁的盤算。
戚皇后的父親曾是建德朝的大都督,手握大胤五十萬精兵。
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如此強將,建德帝怎能安心?大抵是瞧出皇帝的忌憚,戚嶂在病重彌留之際,自請卸去大都督之位。
戚大都督如此識相,建德帝自是龍心大悅。為表皇恩,不僅厚葬了戚嶂,還頒下賜婚聖旨,將戚甄嫁與無望帝位的七皇子蕭衍。
戚家自此沉寂,直到後來嘉佑帝起事,戚衡聯合父親舊部,斬獲從龍之功,這才重振了戚家的門楣。
與父親相比,大都督戚衡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嘉佑帝登基之初,大胤泰半兵權都在戚家人手裡。
君弱臣強,人人都以為這位體弱多病的皇帝會就此成為一個傀儡。
沒曾想,嘉佑帝花了十多年的時間,釋了戚家的兵權,廢大都督而建五軍都督府並,將兵權分割為統兵權與調兵權。統兵權歸五軍都督府,調兵權卻落到了兵部手裡。
與此同時,還扶起了以首揆刑世琮為首的文臣集團,重用宦官,形成了武將、文臣與宦官三足鼎立又彼此牽製的平衡局面。
嘉佑帝的帝位自此坐穩。
戚衡從大都督到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手裡的兵力一分為五。
隻五軍都督府裡有三軍皆是從前戚家的舊部,戚家到底是二皇子的外家,這些舊部依舊視戚家為執牛耳者。
唯獨後軍都督府的左都督英國公是個例外。
宋映真若嫁二皇子,整個五軍都督府結盟,聽戚家號令,戚家的地位儼然與從前的大都督府無異;宋映真若嫁大皇子,那便是文武聯姻,能從內部瓦解五軍都督府的聯盟。
這也是為何刑家與戚家都想拉攏英國公府的原因。
顧長晉沉下眸,道:“我去趟六邈堂。”
與容舒和離之事,他必須要主動去同徐馥交代。
到了六邈堂,徐馥聽說顧長晉和離之事,“哐當”一聲便將手裡的茶盞砸在地上。
“誰許你擅自和離的?你可知你壞了我的計劃?”
“計劃?什麽計劃?”顧長晉擰眉道:“侄兒此舉是深思熟慮過的。蔣家一心要搭上大皇子這艘大船,以為同英國公府交好便能成為大皇子一派。隻英國公府便是成了大皇子的姻親,英國公心在何處也尚且不知。倘若英國公不是大皇子的人,那蔣家危矣。眼下容氏的庶妹嫁入蔣家,侄兒若不與她和離,豈不是要卷入這趟渾水裡?侄兒既要走直臣之路,自然是不能牽涉到黨爭裡。”
徐馥盯著他。
他並未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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