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溫和道了聲“好”,語氣裡聽不出半點兒惱意,說完就微微側過身,低下眉眼,密密的眼睫像扇子般一動不動地垂著。
顧長晉複又看她眼,略一頷首,疾步從她身前過,穿過廡廊,往大門去了。
三個大活人一走,這廡廊瞬時便冷清下來。
盈雀上前給容舒理著披風,道:“姑娘就是好脾氣,要讓奴婢說,姑娘也該說說姑爺。”
自家姑娘有多喜歡姑爺,盈雀同盈月一直瞧在眼裡。
當初侯爺根本就不同意姑娘嫁到顧家來,是夫人據理力爭,說定要讓姑娘嫁個自己喜歡的人。侯爺拗不過夫人,這才順順利利定下這樁婚事。
盈雀原先還想著,姑娘生得好,性子也好,又是侯府貴女,紆尊降貴下嫁到顧家來,顧長晉這位狀元郎見到姑娘,定然會感動會喜歡。
可姑娘嫁過來這兩日,她們算是看清楚了,姑爺壓根兒就沒將姑娘放心上。連回門歸寧這樣的事,都要姑娘親自過來說。
容舒得了顧長晉的準話,心裡倒是放下一塊大石頭。
顧長晉是未來的太子殿下,她不能開罪他,但也不願再與他糾纏了,遲遲早早都會離開這裡。
隻眼下還不是與他和離的良機。
作為侯府的嫡長女,才剛成親便和離,整個承安侯府大抵都要淪為上京的笑話。
容涴明年開春便要嫁入蔣家,眼下容家正盼著能借容涴這樁婚事同蔣家攀上關系。若是因著她和離,容涴的婚事出了差池,以祖母的性子,定會鬧得家宅不寧。
到得那時,阿娘在侯府的日子便更不好過了。
再者,顧長晉這會還不知他那心上人被送去了肅州。
等明兒見到阿娘,打聽到他心上人的蹤跡,她便將那姑娘全須全尾地接回來,將她好生送回顧長晉身邊。
之後再親自同顧長晉請罪和離,如此也算是亡羊補牢,他日後大抵也不會那般記恨她與容家。
這些事少說也要花小半年的光景,且再等等吧,總歸顧長晉也不會回松思院住。
“姑娘,您就不氣麽?”盈雀見容舒遲遲不語,鼓了鼓腮幫子道。
容舒笑道:“有甚好氣的?你快去小廚房瞧瞧我的桂花糕蒸好了沒?”
盈雀心思跳脫,一聽這話,果真被轉了注意力,“啊”一聲:“該是蒸好了吧,奴婢現下就去看看。姑娘回屋裡等著,莫在這吹風了。”說著便快步往小廚房去,一會兒就沒了人影。
盈月搖頭一歎,“姑娘就愛慣著盈雀,這丫頭是越來越毛毛躁躁了。”
容舒笑了笑,沒應話。
前世顧長晉實則是陪了她回門的,隻那會時辰是他定的,坐的馬車也是他安排的。這一次,容舒想自個兒安排,這才特地過來問一句。
只要她開了口,顧長晉便會任由她來安排。
他慣來不愛煩心這些瑣碎事。
容舒用過早膳,便去六邈堂給徐氏請安,陪著她敘了一盞茶的話,方才告辭。臨出門時,徐氏再次提起了不必容舒來請安的事。
“我這屋裡藥味兒熏人,我又喜靜。以後你不必一大早就來給我請安,我也好多在榻上歪一會,養養神。”
徐氏的確是喜靜,身子骨也的確是弱。
容舒嫁給顧長晉三年,從沒見她出過六邈堂,一日裡有大半日都在榻上躺著,偶爾才會挑個晴日到院裡的梧桐樹下坐坐。
上輩子徐氏也提過幾次,要免了容舒的晨昏定省的。容舒初時出於對婆母的敬重,每日早晚還是恭恭敬敬地來六邈堂請安。
直到後來徐氏大病了一場,在床榻上冷冷地讓她莫要再來,容舒方才知曉徐氏是真的不喜她來六邈堂。
顧長晉的生母既是宮裡的戚皇后,容舒至今都弄不清徐氏究竟是顧長晉的養母,還是旁的至親。
承安侯府出事後,她便不曾見過徐氏,也不知曉後來她去了哪兒。
隻那三年裡顧長晉對待徐氏始終恭敬關懷,想來顧長晉成了太子後,應當會妥善安置徐氏的去處。
不過與顧長晉相關的事,容舒也不大關心了。等日後二人和離,那便是塵歸塵,土歸土,各走各的道。
到得那時,他也好,徐氏也好,都只是陌生人罷了。
眼下她禮數已是做得周全,徐氏既然提起,她自然是順著徐氏的話,恭恭敬敬地應了聲好。
安嬤嬤親自送容舒出六邈堂,邊走邊慈祥笑道:“夫人嘴裡說著愛靜,讓您不必來請安,實則不過是不願少夫人這樣年輕明媚的小姑娘陪她在六邈堂虛度光陰罷了。明兒少夫人的回門禮,夫人可是早早就叫老奴備好的,叮囑了不下四五回,一會老奴便讓人將禮單送到松思院給少夫人過目。”
一番話說得極漂亮,字裡行間,俱都是徐氏對容舒的關愛之情。
隻容舒哪兒會信呢?
“有勞嬤嬤了。”她笑著道謝,又讓安嬤嬤留步,道:“我自個兒回便好,母親這裡少不得人,嬤嬤快回去照顧母親罷。”
安嬤嬤“誒”一聲,往前又送了兩步,這才住了腳,目送著容舒幾人遠去,臉上殷勤和善的笑容漸漸冷下。
容舒這廂因著明日便能回去見阿娘,一整日的心情都格外好,夜裡早早便讓盈月熄了燈。
盈月將屋子裡的燈滅了七七八八,就剩床邊兩盞小燭燈,遲遲吹不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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