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晉眼眸深處浮光掠影般劃過一絲笑意。
他應了聲:“成。”
容舒摸出個錢袋便去排隊買松子糖了,顧長晉站在一邊的柳樹下等她。
晚風徐徐,銀月清輝從樹梢傾泄而下,穿橋而過的畫舫傳來一陣陣纏綿緋色的歌聲。
也不知賣松子糖的老伯說了甚,那掃尾子姑娘一時笑得眼睛都要彎成月牙了。
待得容舒拎著兩個巴掌大的油紙袋過來時,顧長晉方知曉她在笑甚。
“老伯居然還認得我,特地給我們加了些松子。”說著,遞過一個紙袋,道:“喏,這是大人你的。”
顧長晉接過,果見裡頭的松子糖層層疊疊裹滿了松子。
他不愛吃甜,卻還是陪她吃了一路松子糖。
焦甜的香氣在夏夜裡發酵。
人的心沉在裡頭,竟多了幾絲醺然。
等到油紙袋裡的松子糖吃完,二人也來到了屏南街十八號。
許是那松子糖太甜,又許是夜色太過溫柔。
顧長晉捏著手裡空空如也的油紙袋,藏在心底的問題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心頭湧上喉頭。
他問:“容舒,你喜歡穆融嗎?”
容舒差點兒叫他這話給嗆了下。
“穆大哥?”她匪夷所思道:“我怎會喜歡穆大哥?”
話出口後又覺出些怪異來,顧長晉為何要問她喜不喜歡穆大哥,他不是好奇心這般大的人。
莫不是穆家出了事?
正欲問一句“你為何這般問”,一牆之隔的院裡裡忽然傳出一陣打鬥聲,隔著院門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椎雲,老子跟你拚了!”竟是常吉的聲音。
顧長晉黑著臉推開門,裡頭正扭打成一團的人像是被人按了穴一般,動作一僵,齊齊抬頭望了過來。
椎雲率先松了手,笑著同容舒行禮,若無其事道:“見過容姑娘,在下椎雲,方才只是在跟常吉切磋,讓姑娘見笑了。”
常吉狼狽地爬起來,也顧不得衣裳上的塵土了,喜笑顏開地喚了聲:“少,容姑娘!”
容舒先是同椎雲點了點頭,之後才笑看向常吉,道:“你這一路可順利?橫平呢?”
“橫平那懶骨頭歇覺去了。托您的福,我們二人這一路順利極了,半個時辰前才到這。”
覷了覷顧長晉,又道:“主子與容姑娘可是有話要商量,小的與椎雲便不打擾了。”
說著一把扯過滿臉好奇的椎雲,往最裡頭的屋子去了。
容舒被他們一打岔,方才的話也不好再問出口。
顧長晉關起院門,撿起地上翻倒的藤椅,慢聲道:“椎雲同常吉、橫平一樣,都是自小就跟著我的長隨。椎雲先前一直在揚州,是以你不曾在梧桐巷見過他。”
他主動給她說起椎雲,容舒還挺意外的,“難怪他們的感情那麽好。”
顧長晉提唇笑了下,進屋提了一壺茶出來,給她滿上一杯,才道:“都是些粗茶,你將就。”
方才吃了一小袋兒的松子糖,容舒正渴著呢,接過茶便慢慢抿了幾口,嫣紅的唇瓣被茶水氤出一層水澤,像晨間托著露水的花瓣。
顧長晉挪開眼,待她咽下嘴裡的茶水,方接著道:“容姑娘想同我商量的是何事?”
容舒捏著茶杯,抬眸看著他,道:“廖繞若真與四方島的海寇勾結,大抵還有旁的人也參與了此事。這其中說不定就有從前的那群海商參與,沈家曾是揚州首富,海禁前,也曾買賣過海貨。大人若是,若是查到甚與沈家有關的線索,還望大人告知一句。”
她也知這樣的要求有些唐突,遂又道:“作為報答,郭姨與拾義叔那邊有甚消息,我也會來這裡告知大人一聲。若是沈家當真犯了事,大人放心,我絕不會姑息那些犯事的人。”
容舒記得被送去四時苑的那一日,顧長晉說過沈家、容家通敵叛國證據確鑿,讓她不要去尋沈治的。
他會說出那樣的話,想來是真的存在那麽一份證據。
侯府那頭有無人通敵容舒暫且不知,如今她隻想知道,舅舅究竟有沒有同廖繞勾結在一起。若是有,證據又在何處。
她這幾日在祖屋也不是白忙活的。
沈家的族規寫得十分明白,過繼來的宗子若是違反了族規,是可以開祠堂剝奪過繼子的姓氏,將其逐出沈家。
若舅舅當真做出禍害大胤的事,她會親自找幾位老祖宗開祠堂,剔除他的沈姓,再將他綁到官府去。
總之沈家百年清譽不能毀在他手裡,沈家的族人還有阿娘也不能受他牽連。
她這番借著看幾位老祖宗為借口,已經出來了好些日,不能再在外頭逗留了,是以才急著同顧長晉說這事。
她實在不是個藏得住情緒的人。
顧長晉看著她道:“容姑娘可是有懷疑的對象?我查過沈家,並未發現有何不妥。”
說到此,這男人心裡難得地起了絲不自在。
當初查沈家,實則是為了查她在揚州的過往,查她與徐馥究竟有甚關系。
這念頭一出,顧長晉心神驀地一凜,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麽。
容舒自是不知曉當初自己還被顧長晉查過呢,隻當他是來了揚州後查的沈家。
於是抿了抿唇道:“大人若是再查,盡可往我舅舅身上查。”
容舒說出這句話後便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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