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了廖總督之事?”
顧長晉頷首。
容舒低眸忖度了一番,半晌,點了點頭,道:“我和大人一起去。”
春月樓。
還是那條昏暗無光的狹窄走道,還是那股子並不好聞的朽木味。
兩道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在黑暗中響起,到了二樓,老木門“吱呀”一聲,回廊裡的光乍然湧入眼簾。
容舒眯了下眼,道:“大人先去尋郭姨,我去找綠倚姐姐。”
春月樓這一個月都不曾營業,郭九娘正雷厲風行地指揮著底下人掛燈燃香,準備明兒開門迎客。
眼角余光瞥見顧長晉的身影,她美眸瞪圓,訝異道:“顧大人怎麽來了?”
進了屋,聽罷顧長晉的來意,這位叱吒歡場十多年的老鴇張嘴便拒絕道:“不成,我們春月樓不能卷入廖繞的事裡,大人還是另尋她人相助罷。”
她這話剛落,門簾忽然一陣響動。
綠倚手執一把繡翟鳥棲枝的芭蕉扇,款步而入,對郭九娘道:“媽媽,我想去見廖總督,今日就見。”
容舒跟在綠倚身後,笑盈盈道:“郭姨,您放心,我陪著綠倚姐姐去,定會護好綠倚姐姐。”
郭九娘瞪了瞪一臉倔強的綠倚,又瞪了瞪滿臉笑意的容舒,牙一酸,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親自攆你們走!”
頓了頓,又狠狠道:“都給我速去速回!”
第61章
容舒早就猜到郭九娘不會同意讓綠倚跟顧長晉走。
不是因著綠倚是春月樓的頭牌花魁,而是她不會讓春月樓牽扯進這些朝堂紛爭裡。免得一個不慎得罪了權貴,連生意都做不下去。
隻郭九娘不知,兩年後當上東宮太子的可是這位顧大人。盡管顧長晉不是那等以公報私的人,但此時能助上一把也是好的。
郭九娘雖是春月樓老鴇,但從來不會操控底下姑娘的意志。綠倚若是想去,郭九娘不會攔。
是以容舒與顧長晉兵分兩路,一個去見郭九娘,一個去見綠倚。
出乎容舒的意料,綠倚聽她提起廖繞,隻怔了下,而後不帶任何遲疑便應了下來。
廖繞此刻就在總督府裡。
上了馬車,綠倚緩緩搖著手上的芭蕉扇,道:“顧大人可否同奴家說說,為何非要奴家走這一趟?難不成大人真信了外頭說的,廖總督對奴家癡心一片?”
說到後頭,她笑了下,嫵媚的眉眼裡流露出一絲嘲弄。
顧長晉道:“綠倚姑娘有一把與廖夫人極相似的嗓子。”
綠倚搖扇子的手一頓,目光凝住,叫顧長晉這話徹底驚住了。
腦中倏然劃過一幕幕與廖繞相處的畫面。
他在她面前,從來不擺總督大人的架子。卻總喜歡惹她生氣,聽她罵他。
也只有在氣急的時候,她才會直呼他的名字,罵他“混帳”。
他聽後不但不氣,還要她罵個痛快,之後還會笑著問她:“還氣嗎?不氣了好不好?”
他說那話時,眼裡柔情萬分,輕易就能叫人沉迷其中。
綠倚垂下眼睫,倏忽一笑。
難怪他從來不碰她,原來他喜歡的只是她的聲嗓,是想要通過她的聲音聽他想聽的話呢。
她作為吳家磚橋第一花魁的名頭還不是他捧出來的,但也正是因著他,旁的高官顯貴才不會打她的主意。
綠倚輕歎一聲,幽幽道:“看來奴家這把嗓子還真是生得好,說罷,顧大人要奴家如何做?”
馬車行至總督府,柳元人已經在垂花門,見到顧長晉一行人,略一頷首便領著綠倚進了正中的一個院子。
綠倚換了套素淨的衣裳,跟著一個眉眼清秀的婢女進了主屋。
容舒環顧四周,這裡應當是總督府的主院,四周種滿了香樟樹,秋夜靜寂,芬芳鬱馥。
婆娑樹影裡,兩張竹椅頭並頭挨著,大抵是許久不曾有人坐過,上頭已經鋪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顧長晉用袖子拂去落在竹椅上頭的塵土,將兩張椅子分開一臂之隔,對容舒道:“坐著等罷,那藥起效果還得一段時間。”
容舒提起裙擺在其中一張竹椅坐下,抬眸看著顧長晉,道:“那藥當真有用?”
方才顧長晉離開春月樓時,特地同郭九娘討了一包藥粉。
當時郭九娘神色還有些古怪。
顧長晉頷首,解釋道:“用洋金花與春風散混合服用,能讓人減輕痛楚,與此同時,還會產生幻覺。心裡頭越渴盼見到什麽,便會出現什麽。”
容舒挑了下眉梢:“當真能看見自己最想見的東西?”
“嗯。”顧長晉並未在另一張竹椅落座,而是微微靠著樹乾,垂眸看著她道:“這藥我吃過,的確是見到我當時最想見的人。”
男人的聲嗓頓了下,方繼續道:“是我在浮玉山的親人。”
這藥方還是老太醫親自琢磨出來的。
浮玉山裡一把大火燒毀了他曾經擁有的一切,他自此病倒,奄奄一息之際,老太醫讓他吃下這藥,同阿爹阿娘他們告別。
“他們想要你好好活著。”老太醫睿智蒼老的眼裡滿是慈愛,“殿下與他們告別後,便忘記過往,好好活下去。”
顧長晉的確是活下來了。
隻他從未忘記過往,始終記著浮玉山的一切,始終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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