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死,他們想要的證據一輩子都找不到。
“說明他還是不懂廖夫人。非老尚書要將廖夫人牽涉進來,而是廖夫人希望他迷途知返。”柳元笑道:“既是為了報復,想來廖繞那話也是假的。”
“不,廖繞那話應是真的。”顧長晉望著柳元,沉吟道:“五日後,若廖繞依舊不松口,我便去春月樓一趟。”
“春月樓?”柳元挑眉,不解道:“顧大人去春月樓作甚?”
“借藥,借人。”
柳元反應過來,道:“你要去尋那位綠倚姑娘?”
頓了頓,眸光輕輕一轉,又道:“春月樓的老鴇郭九娘把裡頭的姑娘當眼珠子護著,你想借人,興許還得找容姑娘幫忙。”
顧長晉一頓,想起今日醒來時,映入眼簾的那半張白玉般的臉。
小姑娘那尖尖的下頜,他在夢裡還輕輕捏過,甚至到這會,都還記著那溫軟滑膩的觸感,像是熏籠裡熏熱的綢緞。
顧長晉喉結微滾,淡淡“唔”了聲。
他的確是想要去找她。
第60章
嘉佑二十一年,八月十四,離四方島海寇攻城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這日一入夜,數十艘掛著烏色懸日旗幟的海艦慌忙調轉船頭,往四方島逃去。
“追!”
梁霄一聲令下,領著大胤的船艦緊追其後。
顧長晉並未跟去,待得那數十艘精鐵打造的戰艦消失在視野裡,提腳信步回了營帳。
營帳裡,潘學諒正在研究收繳來的一批火器。
見他歸來,忙放下手裡的火銃,恭敬地喚一聲:“顧大人。”
顧長晉微微頷首,道:“楓娘子此趟與梁將軍同去四方島,會再立一功。等回到上京,我會向皇上為她請功。”
潘學諒恭敬應了聲,掙扎幾息,到底還是問出了心中的話。
“那日分明是大人與阿娘一同秘密潛入四方島埋下了炸藥,待得那些海寇倉皇回到四方島,只要將炸藥一引爆,便是不能將所有海寇剿滅,至少也能徹底毀了四方島。大胤與海寇這一役,可謂是大獲全勝。”
四方島這些海寇一貫是大胤海域的一處毒瘤,大胤建朝至今,也曾派海艦前往四方島剿寇,卻次次皆是铩羽而歸。
然而這一次,潘學諒知曉,這顆毒瘤即便不能徹底拔除,至少也會元氣大傷,江南這片海域以及沿海諸縣將會平靜許多年。
這是天大的功勞。
今日前往四方島的將領都將加官進爵,偏偏,顧大人沒去。
明明這是顧大人想出來的策略,是他招安了阿娘,說服阿娘帶他去四方島,也是他帶領上千名兵丁潛入四方島,埋好炸藥,留了個給四方島致命一擊的後手。
可眼下,卻都成了聽從梁將軍之令。
雖有功,卻不是大功。
潘學諒為他不值。
“這本是大人的功勞,”年輕的貢士一臉執拗,“大人今夜本該登上那艘海艦,隨梁將軍一同去四方島!”
顧長晉挑眉看著潘學諒,良久,他道:“一場戰役能取勝,從來就不是一人之功。不說別的,便說那日隨我一同登島埋炸藥的兵丁。他們皆出自守備都司,是梁將軍花了數年的時間操練出來的兵。四方島方圓遼闊,若無他們,僅憑我一人,怎可能一夜間便埋下所有的炸藥。”
“再者,若無梁將軍這麽多年來嘔心瀝血與四方島鬥智鬥勇,此役怎可能隻用一個月的時間便能大獲全勝?守護揚州的,從來都是這些常年累月駐扎在此地的人。最重要的是——”
顧長晉一頓,緩緩道:“若廖總督不再是江浙總督,潘貢士覺得何人能勝任總督之位?”
“那自然是梁將軍。”潘學諒脫口而出。
“對潘貢士以及無數江浙百姓來說,梁將軍是最佳人選。但對於上京的那些人來說,梁將軍卻不是最佳的人選。梁將軍這些年打過的勝仗不少,為何始終坐不上總督之位?”
潘學諒皺眉思考,半晌,忽然道:“因為梁將軍從來不依附任何人。”
這話一出,他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忽然便明白了,為何顧大人與柳公公要將最大的功給梁將軍。
這是為了將他推上江浙總督的位置,為了堵住朝廷上所有的反對之聲。
他方才所思所想的皆是一人之功,眼前之功。
顧大人與柳公公想到卻是整個江浙的大局,不,該說是整個大胤的大局。
潘學諒難掩心潮迭起,彎腰鄭重衝顧長晉作了一揖,道:“諒,受教了。”
翌日一早,卯時二刻,一道響徹雲霄的巨響從四方島傳來。
火光衝天,照亮了黎明前那片至暗的天幕。
傍晚,梁霄率領上萬兵丁登上四方島,花了數日的時間,掃蕩了四方島。
那聲巨響從四方島傳來時,廖繞從昏睡中醒來,恍惚半瞬才琢磨明白方才那動靜是四方島被炸了。
他艱難地睜開眼,對一邊的柳元道:“柳公公為何不去分一杯羹?”
“咱家怕錯過廖總督的遺言。”
柳元撥了撥燈芯,令營帳內的光更亮了些,漫不經心地回道。
廖繞想笑,卻笑不出聲了,虛弱的聲音在胸膛微微一震,很快便又沉寂下去。
“不愧是老尚書一手教出來的人,你,七信,范錦書。還有誰?顧長晉、潘學諒?啊,還有如今坐在金鑾殿的那位。”廖繞聲音悠遠道:“你們逼著皇上對戚家、對戚皇后動手,就不怕日後被皇上厭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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