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房裡的書冊容舒幾乎全都翻遍了,除了書便只有外祖父的手劄,連帳本都尋不著。
昨兒落煙還潛入了沈治的寢屋,翻找了半天依舊是一無所獲。
落煙與容舒一同將那一摞摞手劄放入箱籠,問著:“沈治今日歸來,姑娘是準備今晚便動手嗎?”
容舒頷首,面色淡淡道:“以舅舅的為人,那些重要的文書,要麽是放在身上隨身帶著,要麽是藏在一處只有他自己才知曉的地方。我猜測那暗盒裡,本也是他用來放機密文件的地方,只不過大抵是張媽媽說了甚,這才換了地方。”
“張媽媽會不會已經同沈治說了姑娘在查他的事?”
容舒一頓,“不會。”
張媽媽先前還提點她莫要在舅舅面前漏了口風,想來她調查舅舅的事,舅舅應當是不知的。
一番忙乎過後,二人還未坐下喘口氣便聽柳萍回來稟告道:“主子,沈家的馬車到了。”
柳萍是顧長晉在揚州的暗樁,輕功了得,還擅長暗器。
前幾日容舒說要回來沈園時,顧長晉並未阻止,隻說讓她帶上一人,這人便是柳萍。
想起顧長晉,容舒思緒難得地起了些怔楞。
去屏南街的第一夜,他給她抬了水進屋後,便讓他回去自個兒屋子睡了。
他倒是應下了,給她放下套乾淨的衣裳,便出了屋。
容舒還當他是真的回去他自個兒的屋子睡呢,若不是第二日,常吉那一嗓子“主子,您怎麽在這睡”,她都不知曉這男人在門外守了她一整夜。
容舒在屏南街住了十日,前頭三日,他每夜都會給她守夜,就在門外靠著牆,抱胸而眠。直到第四日,落煙搬進來與她一起住,方沒再守夜。
離開屏南街之時,他也不問她準備如何做,隻對她道:“柳萍以後便是你的人,你想做什麽,便去做什麽。”
秋陽杲杲,男人寒潭般的一雙眼,被這豔豔秋光染出暖意,深沉處似有暗流翻湧。
燭花“劈啪”響了聲。
柳萍還在等著容舒發話。
容舒驟然回神,忖了忖便道:“柳護衛陪我去垂花門,落煙姐便在漪瀾築守著。”
說著,低頭理了理裙裾,與柳萍一起去了垂花門。
沈治步履匆匆地繞過影壁,剛過垂花門便見容舒領著個陌生姑娘在那等著,忙停下腳步,細看了她一眼,方道:“你遇刺的事,江管事都與我說了。你放心,舅舅一定會替你出這口氣。”
容舒面露神傷,輕聲道:“昭昭倒是無事,就是張媽媽……”
她與張媽媽的感情一貫來好。
沈治道:“莫傷心,舅舅會尋最好的郎中為張媽媽治病,張媽媽吉人天相,定會醒來。”
如此安慰兩句,他便讓人取來一個裝了鮫珠的匣子,道:“這是舅舅從福建帶回來的海貨,算是個稀罕貨,你拿去打一支發簪罷。舅舅一路風塵,先回三省堂休整一番,明兒再與你詳說這趟舅舅在福建的見聞。”
從前沈治在外走商回來,小容舒總喜歡纏著他,要他給她說外頭的見聞。
這也算是甥舅二人心照不宣的傳統了。
容舒垂下眼,輕輕攥緊了手裡的木匣子,應了聲“好”。
夜半時分,更深露重,沈園各處都落了匙。
柳萍穿著夜行衣從漪瀾築的窗戶翻入,對容舒道:“姑娘,三省堂的寢屋已經熄燈了,香也點上了,您想要小的何時動手?”
容舒這會正端坐在榻上,她這半宿都不曾闔過眼,聞言便望了眼角落的更漏,旋即閉了閉眼,道:“那香半個時辰便能起效,再過半個時辰便動手吧。”
第70章
醜時三刻,正是夜深人靜,酣然入夢的時分,三省堂的後院驀然亮起了一片火光。
椎雲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對顧長晉道:“主子,在沈園外盯梢的人說裡頭走水了,可要屬下再多派些人過去?”
走水了?顧長晉蹙眉。
思忖片刻後,他道:“不用。她心裡有數,不會鬧出人命。”
一邊兒的常吉“呸”了聲:“要擱我說,那沈治就是個吃裡扒外、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一把火燒死才好。”
沈治這一夜可謂是驚心動魄。
下人們拍響房門說三省堂走水時,他睡得正沉,迷迷糊糊睜眼,聽見外頭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整個人從睡夢裡驚醒,踉踉蹌蹌下榻。
偏生腦仁兒跟揣了塊鐵似的,頭重腳輕,一看窗戶外的火勢,嚇得腳狠狠一崴。
顧不得理會那鑽心似的疼,沈治連外袍都來不及披,步履匆匆地跑去書房,抱下牆上掛著的畫,啟動機關,將手伸入那暗盒裡,直至指尖觸到一個銅錢大小的扣環。
銅扣環那冰涼的觸感令他驟然打了個激靈,他等閑不會如此沉不住氣。
這一刹的停頓生生叫他覺出些不對勁來。
不對,火勢若是似剛才所見的那般大,這會怕是濃煙滾滾才是,他卻隻聞道幾縷淺淡的煙味兒。
沈治忍著巨大的暈眩感往窗外看了眼,手從那扣環裡挪開,轉身行了幾步,用力推開牆上的窗牖。
“哢嚓”一聲,一截熊熊燃燒著的梧桐樹枝擦著窗櫞墜落。
三省堂的確是著火了,卻不是屋子,而是種在寢屋和書房前後的樹。
那幾棵鬱鬱蔥蔥的樹長得高,火光竄得極高,瞧著十分唬人。隻那冒火的樹離屋子尚有一段距離,一時半會燒不到這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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