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
戚皇后搭在椅臂的手驀地一緊,只聽“啪”一聲,一截指甲生生斷裂。
偏殿裡,朱嬤嬤聽說戚皇后屏退了左右,連桂嬤嬤都被她支了出來,不由得露出深思之色。
少主這是惹怒戚皇后了?
不對,以戚家目前岌岌可危的形勢,便是惹怒了戚皇后,戚皇后也不敢與太子撕破臉。
朱嬤嬤望了眼杵在外頭的許鸝兒,又望了眼將將醒來的聞溪,忖了忖,到底是吞回了叫聞溪打聽的話。
朱嬤嬤很清楚,眼下戚皇后對聞溪的身份隻信了八分。
聞溪現下最好什麽都不問。
小半個時辰後,戚皇后終於從正殿歸來。
朱嬤嬤注意到她換了一身衣裳,忙上前道:“娘娘,聞姑娘醒來了。”
戚皇后望了朱嬤嬤一眼,須臾,笑著頷首道:“都出去罷,本宮在這陪溪兒。”
說著便彎下腰,親自扶起聞溪,垂眸細細打量著她的臉,又道:“今兒瞧著又好些了,等過幾日天放晴了,本宮便帶你出去外頭轉轉。”
聞溪咬了下沒甚血色的唇,輕聲問道:“皇后娘娘,過幾日,我能見長晉哥一面嗎?”
第94章
戚皇后禦下嚴,坤寧宮的宮婢宮嬤也深諳后宮的生存之道,不該說的從來不會多說。
顧長晉求娶容舒的事,聞溪也是這兩日才聽朱嬤嬤提起,心中自是又驚又駭。
驚駭過後,卻是一陣如鯁在喉般的酸楚。
戚皇后面色淡了下來,揉了揉眉心道:“本宮今日與太子起了些不愉快,待得太子氣消了再說罷。”
說罷,又輕輕握住聞溪的手,認真問道:“你是本宮的女兒,卻不能認祖歸宗,可會恨本宮與你父皇?”
戚皇后望著她的那雙眼是一個慈母才會有的眼睛,滿是愧疚與憐愛。
聞溪垂下眼睫,不語。
戚皇后見狀,便柔下聲音道:“本宮當初將你換走,乃是逼不得已,日後本宮定會好生補償你。”
聞溪這才輕輕地道:“我不曾怪過你們。”
戚皇后欣慰地笑了笑:“那便好,今歲的除夕家宴,本宮會正式收你做義女,屆時你父皇會封你做郡主。”
說到嘉佑帝,她微頓了頓,又道:“你父皇先前來坤寧宮,你都在昏迷中。眼下年關將近,他要處理北境的戰事還有大胤接二連三的天災人禍,大抵要到家宴那日方得閑,你莫要多想。”
即是家宴,那麽除夕那日定然可以見到長晉哥了。
聞溪心臟微微一跳。
“溪兒明白的。”她望著戚皇后,消瘦蒼白的臉露出點兒依賴與孺慕,問道:“方才……母后與長晉哥因何不愉?”
聽見她喚了聲“母后”,戚皇后眉眼間流露出一絲難以抑製的喜悅。隻下一瞬,似是想到了些什麽不愉快的事,那點子喜悅之情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太子的婚事。”戚皇后面色一冷,道:“刑家與大皇子從不曾放棄過儲君之位,本宮不過是希望太子能選一個對他有裨益的妻族。偏偏他——”
戚皇后話音一頓,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松開了聞溪的手,歎了聲:“不提也罷,總歸日後太子會明白本宮的苦心。”
許是不願再提太子的事,戚皇后說完這番話便岔開到旁的話題去,陪聞溪說了一刻鍾的話便離開了偏殿。
沒一會兒,朱嬤嬤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禦膳房剛做好的荔枝甜羹。
“聞姑娘,這是皇后娘娘特地命人給您做的甜羹!”
這樣的大冷天,荔枝這樣的果子可是千金難求的稀罕貨。
可見戚皇后是當真疼她。
朱嬤嬤一杓一杓地喂她,待得甜羹見了底,聞溪借著朱嬤嬤俯身給她拭嘴的功夫,在她耳邊悄聲道:“皇后想親自為長晉哥選太子妃,今兒二人正是因著這事鬧了齟齬。”
朱嬤嬤面不改色地直起身,端著碗出屋,沿著長廊往正殿去,旋即便見桂嬤嬤一臉緊張地出了正殿。
朱嬤嬤望著桂嬤嬤匆匆離去的背影,緩緩住了腳。
思忖片刻,她捏緊了手裡的空碗,快步追上了桂嬤嬤。
此時的東宮,膳房裡的廚娘們也正忙著呢。
知曉太子殿下要回來用午膳,個個都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按照蘭萱遞來的食錄半信半疑地烤起鹿脯。
顧長晉卻不急著用膳,在儲英殿換下朝服,徑直往紫宸殿去。人才剛走到月門外,便聽見裡頭傳來一陣嬉笑聲。
舉目望去,幾個婢女正在廊下踢著毽兒。
跳躍在空中的毽子墊著皮錢,皮錢上襯著幾塊兒銅錢,再用皮帶緊緊縛起幾片毛色豔麗的雕翎。
毽子很新,一瞧便知是新作的。
幾個婢女踢毽的技巧十分生疏,卻玩兒得不亦樂乎。
顧長晉眸光一轉,落在不遠處那身著天藍襖孺,雪青色八福裙的姑娘上。
小娘子梳著簡簡單單的蟬鬢,望著前頭踢毽兒的婢女,唇角含笑,額角微汗,一看便知是剛踢過毽兒。
從前一到落雪日,她也愛在松思院帶著盈月、盈雀還有小廚房的兩個燒火丫頭裡踢毽兒。
她踢起毽兒來就跟跳舞一般好看,輕輕松松便能踢出數十種花樣兒來,諸如金龍探爪、喜鵲登枝、獅子滾繡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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