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珍望著周嬤嬤慌張無措的眼,道:“嬤嬤,那孩子,你葬在何處?”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周嬤嬤登時便聽明白沈一珍問的是誰。
心一涼,顫顫巍巍地便要跪下,道:“姑娘,嬤嬤不是故意的。您剛經歷了喪父之痛,若再經歷一次喪子之痛,我怕您會挺不過去。這才聽了譚治的話,給您抱了個旁的孩子。”
沈一珍扶住周嬤嬤,道:“我沒怪你,嬤嬤。”
周嬤嬤老淚縱橫道:“老奴將她葬在了沈家的祖地,就在老太爺的墓碑旁邊。”
“也好,有父親陪著,她在地底下也不會害怕了。”沈一珍忍下心底的悲痛,又道:“此事,你莫要同昭昭說。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曉?”
周嬤嬤趕忙點頭:“當初接生的兩名穩婆已經死了,這事除了老奴,便只有譚治、張媽媽知曉。”
沈一珍頷首:“嬤嬤替我回去沈園收拾行囊,我去祖地給那孩子造個墓碑,便回上京去。”
周嬤嬤一驚:“沈家如今人心不穩,姑娘此時怎可離去?”
“無妨,沈家的大掌櫃都是父親的人,若非他們,我也不會那般容易地奪走譚治手裡的主事權。有他們在,沈家亂不了。”
沈一珍微微一頓,咬牙道:“有人要害昭昭,我不能叫昭昭冒險來揚州府。我是她阿娘,我要回去護她。”
沈一珍隻比椎雲晚了兩日啟程。
可就這兩日的耽誤,竟叫她半路遇上了大雪封路,被困在了淮州。
此時已臨近年關,雪越下越大,還不知要何時才能通路。沈一珍與路拾義帶著商隊的人出去尋門路,卻不想遇到了個故人。
“沈娘子,路捕頭,別來無恙。”柳元掀開馬車的簾子,笑吟吟道:“咱家奉太子之命,特地來此接你們回京。二位不必擔心容姑娘的安危,容姑娘如今就在東宮裡,有太子殿下護著,她不會有事。”
第92章
容舒本是準備在十二月初九那日,便啟程去揚州的。
椎雲已經差人將譚治秘密看住,就連昏迷不醒的張媽媽也有人看守著。
容舒知曉沈家的事也差不多該塵埃落定了,便差人備好馬車,把鳴鹿院收拾一番,要去揚州府與沈一珍會面。
只出發的前一晚,顧長晉忽然來了。
“你娘與路捕頭正帶著沈家的商隊趕往上京,你現在去揚州興許會與你娘錯過。”
他來得急,連大氅都沒披,隻著一身玄色的繡五爪蟒龍的常服。單薄的衣裳已經洇出一片水漬,是雪化在衣裳上的痕跡。
饒是他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靜,可容舒還是看出了他眸底裡的焦灼與凝重。
“出了何事?”容舒下意識道:“可是阿娘那裡出事了?”
“不是,你娘很平安。淮州那頭雪崩,路過的行人都被困在了城裡。朝廷已經派人去支援,柳公公與都察院的左副都禦史胡大人都去了,再過幾日,他們便能離開淮州。”
容舒還是不放心,“柳公公他們出發多久了?我現在出發,可能追上他們?”
顧長晉卻沒應,隻定定望著容舒,一字一句地問:“容舒,你信我麽?”
容舒怔了怔,一時叫他這問題給問住了。
怔了片刻,雖不知他問這話的用意,但她依舊誠實道:“我信。”
顧長晉緩緩一笑:“那你今夜便隨我回東宮,柳元會直接將你娘送到東宮來。”
去東宮?
容舒微微蹙眉:“殿下若是覺得我離開上京去尋阿娘太過冒失,那我便留在鳴鹿院等阿娘,不必特地去東宮。”
“不成。”顧長晉搖頭,“那日汪德海雖沒有宣旨,但有心人早就猜到那是道賜婚聖旨。如今我在麒麟東街求娶容家大姑娘的事已是街知巷聞,蕭馥定會打聽到這個消息,以她的手段,很快便會對你下手。”
容舒眉心蹙得更厲害了。
她到這會都想不明白自己與蕭馥有何深仇大恨,張媽媽是她的人,前世那杯毒酒也有可能出自她手。
“為何她會如此恨我?”容舒困惑道:“譚治聽命於她,她殺了我只會令阿娘與譚治反目,她就不怕阿娘會替我報仇,將譚治驅逐出沈家嗎?”
“因為她不許我喜歡你,或者說,她不準許我喜歡上任何人。”顧長晉沉著聲,緩緩道:“大抵是因著啟元太子的事,蕭馥從小便教導我不可信任也不能喜歡上任何人。是以只要是我喜歡上的姑娘,她都不會放過。”
這樣一番話,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望著她的那雙眼坦坦蕩蕩。
容舒一時無言,又聽他問:“還記得阿追嗎?”
阿追?
容舒腦中晃過一些畫面。
松思院的拔步床,繡著石榴花開的幔帳靜靜垂落。
屋子裡沒掌燈,漆黑中,男人修長粗糙的指撫過她的眉眼,對她道:“我一直想帶阿追回去浮玉山,容昭昭,以後我們一起送他回去浮玉山。”
阿追,是那隻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的獒犬。
這獒犬曾經從狼嘴下救下顧長晉的命,即便是遍體鱗傷也不肯逃命,最後他們一人一犬,將那頭餓狼合力殺死了。
容舒落下眼睫,輕“嗯”了聲。
顧長晉平靜道:“蕭馥逼著我親手殺了阿追。”
容舒抬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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