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連捷睜大眼睛, 一時驚呆了:孔連驍奉的是皇帝密旨, 隻跟父親說了一句就出京了, 連弟弟都沒告訴;蘭州的事,今日他也聽說了。
“這,這?”他壓住驚惶,“這可怎麽辦?爹爹,可有哥哥的音訊?”
老伯爺沉聲說:“你哥哥出門在外,不能輕易寫信,這一個多月隻給我帶了個口信,說一切平安。”
父子兩人都明白,實際並不“平安”,可孔連驍的信萬一被劫了去,或者路上丟失,就是“泄露旨意”的重罪了。
孔連捷猜測,“爹,蘭州的事,是大哥查出來的?”
老伯爺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今日在朝堂,陛下已經下旨,調了竇嘉康的兵馬平亂,我猜想,你哥哥定是寫了密信,直接呈給皇上。”
竇佳康是西寧總兵,距蘭州數百公裡。
孔連捷關心則亂,在地上團團亂轉:“爹,那邊不定亂成什麽樣,哥人在哪兒,平不平安,都沒個信。不如,我們派人過去,接應大哥?”
老伯爺瞪他一眼,訓道:“等你說,已經遲了,大展小展在你哥哥身邊,我已經派老展和二管家帶人快馬過去,等事情了了,再跟著你哥哥回來。”
有一句話 ,兩人下意識忽略過去:蘭州距京城數百裡,八百裡快報也要一去一回,孔連驍人在蘭州,派多少人過去都已遲了,只能靠自己。
孔連捷放下點心,擦擦額頭的汗,“大哥這個差事,真不是人乾的。爹,等大哥回來,讓大哥換個安穩的活兒,日日上衙下衙算了,回回這樣子,活人得短壽半年。”
“要不是你不爭氣,你哥哥至於這麽拚命?”老伯爺胡子一抖一抖,“你哥哥撐著這個家,累的半死不活,你可倒好,動不動打退堂鼓!”
城中不少公卿之家,有著世襲罔替的爵位,卻沒有出類拔萃的人才,不得皇帝歡心,只有個閑職或終日無所事事,一、兩代過去,便只剩個空架子,家裡的小子找不到媳婦,姑娘嫁不出去,打架賭博包戲子,賣田賣祖產度日。
孔連捷嘟囔“好端端的,說起我來了。”又主動請纓,“爹,嫂子那邊快生了,這件事可不能讓嫂子知道。”
“還用你說?”老伯爺盯著次子,一字一句道:“我已經傳下話,這件事就此封口,誰也不許提,一個字不許漏進內院,不能讓你嫂子知道--你嫂子快則月中,慢則月底就該生了。這幾日,你告訴你媳婦多陪陪你嫂子,省得她胡思亂想,你娘那邊也不要提起。”
孔連捷連忙應了,又想起件事:“爹,還得跟丹姐兒那邊說一聲,可別讓她說漏了。”
這一點,老伯爺倒遺漏了,讚許地點點頭,“交給你去辦。這段時間,府裡的事你多操點心,陪陪你娘你媳婦,記著,千萬別說漏嘴。”
片刻之後,孔連捷憂心忡忡地回到院子,昭哥兒嫻姐兒依舊在老夫人處,旭哥兒慧姐兒是省心的,他直接去了蘇氏的院子。
時間倒退一些,蘇氏正在生氣:連日來,孔連捷流連秀蓮的院子,賞下去不少東西。她本就不快,又聽說,秀蓮房裡的丫鬟柳黃也被孔連捷收用了,更是氣不打一出來,舍了春苗瑩兒,依然勾不住他的心!
蘇氏便向孟媽媽滔滔不絕地抱怨。
孟媽媽安慰,“爺們年輕,都是這麽過來的,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老伯爺世子爺,大舅爺二舅爺,房裡也不止一個人,咱們姑爺還算好的。如今您生了五少爺,左右是誰,也越不過您去。”
蘇氏悻悻地,“隨他去吧,只有一樣:想抬舉那兩個,也得看我應不應。”孟媽媽笑道:“那兩個狐媚子,上不了台面,二爺哪就想起抬舉來了?依奴婢說,夫人養好身子,讓二爺早點搬回房裡是正經。”
說到這裡,蘇氏始終沒能恢復生孩子之前的窈窕,去年的衣裳穿不得了,翻箱倒櫃的找出料子,叫針線房的人來做夏衫、秋裳,又給曉哥兒做衣服。
孔連捷進來的時候,桌案、羅漢床擺滿五顏六色的料子,兩個丫鬟胳膊搭著衣料,兩個丫鬟圍著蘇氏和曉哥兒打轉,一個仆婦用尺子量,一個仆婦在紙上記錄。
他心情正不好,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徑直走到側間,站在窗前透風。
孟媽媽忙招招手,帶著人遙遙給他請了個安,退下去了,蘇氏帶著兩個大丫鬟,歡歡喜喜地把曉哥兒抱過來:“瞧瞧,爹爹回來了。”
孩子還小,眼睛都張不開,打個哈欠便睡了,孔連捷隨便抱了抱,便遞給乳娘:“下去吧”
蘇氏察言觀色,把乳娘仆婦打發下去,親自沏了茶,把洗好的杏子、荔枝和櫻桃端到他面前:“廣西來的桂味,妾身愛吃這一口兒,特特派人買了來,二爺嘗嘗。”
孔連捷看著水晶盆中鮮紅飽滿的荔枝,“給娘和嫂子送過去沒?”
蘇氏笑道:“瞧爺說的,妾身又不是小孩子,早早送過去了。”
孔連捷點點頭,端起茶杯。他晚上喝了酒,被叫回府裡,一口水沒喝便去了父親的屋子,說了半天話,如今口乾舌燥,咕嘟嘟一杯茶下肚,咂咂嘴:“換了茶葉?”
“妾身把新鮮茉莉花摘下來,挑將開未開的晾乾窨製,再把茉莉花蕾晾乾,衝泡的時候放進去。”蘇氏頗為得意,把自己那碗端給他:“您嘗嘗,是不是很有味道?”
孔連捷恩一聲,端詳著碗底的雪白花瓣和綠色花蕾,“給嫂子送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