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揭露了這場被掩蓋三百多年的罪惡, 也算對穆音有了一個交代。傅杳杳正若有所思,突然發現奔跑的罐罐停了下來,扭著腦袋朝後張望。
她揪揪它的毛:“怎麽了?”
百裡貅臉上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淡聲說:“有人跟著我們。”
傅杳杳還以為是不死心的仙門追了上來, 正轉過身去看, 卻見有個蒼老的身影漸行漸近,看見他們停下來, 他靠近的步伐也變得踟躕起來。
是穆卓義。
方才被穆逍功力反彈, 他受了不輕的傷, 滿頭白發散亂, 眼眶血紅一片, 看上去竟有些神志不清。
傅杳杳“欸”了一聲, 拍拍罐罐示意它俯下身,從它身上跳下來。
佝僂著身軀的老人不安地停在了原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孤單單投在地面。傅杳杳有些心酸,往前走了兩步,問他:“穆掌門,你有什麽事嗎?”
穆卓義也不說話,像個沒人管的瘋老頭,隻一動不動地盯著百裡貅看。
那張臉和穆音太像了。
像到他在某些時刻根本無法將他和穆音分開看待。
傅杳杳回頭看看面無表情的百裡貅,又看看滿臉渾濁眼淚的老人,抿了抿唇,心中已有了決斷,“穆掌門,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穆卓義神情茫然,喃喃道:“和你們一起?”
傅杳杳笑起來:“是啊,和我們去魔界小住幾日。”
穆卓義恍恍惚惚的:“魔界……”他視線一直落在百裡貅臉上,腳步卻下意識地走向他們。
百裡貅看著這個靠近的糟老頭,神色不掩嫌棄,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直到頭頂的天空消失,紅月當頭,穆卓義才似乎終於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看看身邊一直板著臉的百裡貅,又看看笑容可親的傅杳杳,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跟上來,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答應和他們來魔界。
這可是魔界啊。
直到進入魔殿,發現頭頂用法力維系的藍天白雲,看到眼前華麗幽雅的宮殿,才減少了一些仙魔兩界的反差感。
傅杳杳把穆卓義帶到自己的庭院,“穆掌門,這幾間房間都空著,你隨便住。”
星垣和留在魔殿的兩個小妖人正在田裡拔草,看見這個陌生的老爺爺,都有些好奇地打量他。她們有魔殿保護,如今已逐漸不害怕生人,活潑大膽了不少。
傅杳杳交代星垣:“這位爺爺受了傷,你們要好好照顧他。”
星垣最聽話,立刻洗乾淨手跑過來,倒了一杯傅杳杳給她調配的用來改善體質的靈泉遞給穆卓義:“爺爺,喝水。”
穆卓義暈乎乎接過水杯。
今日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受的刺激太大,現在行事幾乎全憑本能。
星垣瞅著他散亂的發髻,貼心地說:“爺爺,你頭髮散了。”她謹記傅杳杳交代她要好好照顧的話,像傅杳杳以前照顧她一樣,“爺爺,我幫你梳頭。”
穆卓義捧著水杯又茫然地坐下來讓她替自己束發。
他蒼老得太厲害,但某些瞬間,還是能從五官上隱隱看出百裡貅的影子。傅杳杳把療傷的丹藥遞給他,又下廚做了拿手的香露。這個小院子花草茂盛,炊煙嫋嫋,一點都不像魔界,反而像溫馨平淡的人間。
穆卓義漸漸平靜下來,神智也一點點恢復。
百裡貅似乎不想看見他,回到魔殿後就消失了。
穆卓義正好要養傷,連著好幾日都沒出過院門,每日都坐在院子裡發呆。星垣很理解他,因為自己剛被傅杳杳救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
她蹲在穆卓義身邊小聲安慰他:“爺爺,你不要怕,杳杳和魔尊會保護你的,不會有人再傷害你。”
穆卓義看著這個被視作異類的妖人,在玉鼎派的時候他已經知道魔界下達禁妖令和放妖令的事,那時他便覺得,這不像是凶殘魔頭會做出來的事。
一個隻知殺人沒有人性的魔頭哪裡懂得體諒一個族群的艱難呢?
穆卓義好多天沒說話,嗓音越發蒼老沙啞:“魔尊,保護你?”
星垣認真地點頭:“是啊,魔尊雖然很凶,我們也很怕他,但他一直都在保護我們。他救了很多我的族人,把那些傷害我們的壞人都趕走了。”
她口中的百裡貅和他從仙門那裡聽來的大魔頭好像不是同一個人。
仙門,虛偽的仙門。
穆卓義又自嘲地笑了一聲。
傅杳杳從外面走進來。她在玲瓏那裡給穆卓義定製了幾件衣衫,剛取回來,走過去交給他:“穆掌門,這是換洗的衣服,你試試合不合身。”
這幾日穆卓義都沒開口說過話,她也沒指望得到他的回應,轉身要走,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沙啞的聲音:“穆音可有留下什麽話?”
傅杳杳轉過頭去。
每每提到穆音,他都會流淚,神情痛苦,可他還是想問,想知道更多。
傅杳杳不忍將她在百裡貅識海裡看見的那些告訴他,只是道:“她想要整個修仙界為她陪葬。”
穆卓義捂住臉痛哭出聲:“音兒、音兒明明最是善良……”
該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會恨到這般地步。
他哭跪在地上,狠狠扇起自己來,悲痛欲絕:“都怪我!怪我引狼入室,害了音兒,害了婉心,我該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