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只有這一次是真的。
話說完,她的竹馬,她的丈夫,就要離她而去。
蘇瑤華突然痛哭失聲,她使勁搖著頭,全然不顧體面和尊榮:“陛下,別說了,別說了。”
“咱們能治好,你乖一點,好好吃藥,這一次也能好的。”
蘇瑤華哭得撕心裂肺。
她已經很多年沒哭過了,冰山早就封印了她的內心,但到此刻,她才發現她自以為堅固的冰山早就有了裂縫。
她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堅強。
弘治帝身上突然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動了動冰冷僵硬的手指,用盡了全身力氣回握住了她的手。
“慧慧,待得以後你身體好些,就替我看看江南風景,大漠孤煙,看看塞外風光,可好?”
弘治帝沒頭沒尾說了這麽一句話。
蘇瑤華下意識答應他:“好,好,都好。”
弘治帝笑了。
他緩緩喘著氣,身體裡的力量如同風中的沙兒一般流失,再也回不來。
他眼前一片模糊,最終什麽都瞧不清楚,在最後的最後,他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說了三個字。
只有蘇瑤華聽見了。
他說:“對不起。”
這一輩子,唯獨對不起你。
蘇瑤華隻覺得手中一沉,他剛剛還在回握她的手,輕輕一送,隨即狠狠往下跌落。
嘭的一聲,他的手砸在了錦被上,他的眼眸也緩緩合上。
弘治帝殯天了。
蘇瑤華一下子撲倒在他身上,拽著他的單薄瘦弱的身軀,拚命搖晃他:“陛下,陛下你再看看我。”
她的陛下再也不能看她了。
蕭成煜淚流得更凶,他恭敬跪下,給已經故去的父親磕了三個頭,然後便膝行至床榻邊,伸手去攙扶母親的胳膊。
“母后,母后,父皇已經去了。”
蕭成煜哭著安慰母親。
蘇瑤華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久久不肯起身,寢殿裡外皆是痛哭聲。
張保順滿臉淚水,卻還是強撐著來到蕭成煜身邊,固執地攙扶起他。
“殿下,您可不能再哭了。”
張保順聲音滄桑:“殿下,陛下留有遺昭,說待宗人府、輔政大臣和所有宮妃皇子到場後再宣讀。”
“另外,昨日陛下已經下旨,命金吾衛、儀鸞衛以及五城兵馬司派兵把守內城中十一處宮門,兩位指揮使一位都督都在宮中等候殿下宣召。”
“以後大楚的天下,就得您做主了。”
蕭成煜眼中的熱淚滾落而下,在他心上刮下一道傷痕。
他深吸口氣,哽咽著嗯了一聲,隨即便狠狠擦了擦臉上的淚,不讓自己太過失態。
父皇已經做了萬全打算,沒有給他留下血腥和災禍,留給他的只有來自父親的慈愛。
蕭成煜心中悲痛,卻強忍著淚水,哽咽道:“速速讓幾位大人至禦書房覲見。”
張保順長舒口氣:“是,老臣這就去辦。”
待到張保順退出去忙,年九福立即進宮,在蕭成煜耳邊低語幾句,蕭成煜點頭,道:“去把采薇姑姑請進來。”
他說完,腳步堅定地來到床榻邊,輕輕拍了拍蘇瑤華的後背。
“母后,父皇被身體拖累一生,如今終於解脫,您應當高興才是。”
蘇瑤華似是哭累了,也似終於從悲痛中緩過來,她輕輕抽泣一聲,坐直身體,低頭用衣袖拭淚。
蕭成煜沒有過多去打擾蘇瑤華,等蘇瑤華冷靜下來,蕭成煜才道:“母后,我已命人招來金吾衛指揮使王成禮,儀鸞衛指揮使薑忠,五城兵馬司左都督林校,他們稍後便到,待得宮中布防之後,便要招各位母妃、弟妹前來覲見父皇。”
蘇瑤華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擦乾臉上的淚,但她眼眸赤紅,面色蒼白,同平日大相徑庭。
“煜兒,”蘇瑤華緩緩開口,“你父皇故去,以后宮中上下,便要由你一人做主,你可明白?”
蕭成煜微微一愣。
剛剛他還是兒子,上有父母高堂,他要聽父母之言行事,萬事不可擅自做主。
但現在,不過轉瞬功夫,他就已經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明日朝陽升起時,他就是新君了。
蘇瑤華知道他心中悲痛,亦倉皇無措,但今夜必是不眠之夜,他們母子都不能走錯一步。
蘇瑤華目光逐漸凌厲起來,她認真看著兒子:“蕭成煜,記住,遺昭一讀,你就是皇帝了。”
“你要記住,以後整個天下都是你的。”
蕭成煜身軀一振,他猛地抬起頭,用那雙同樣赤紅的眼眸看向母親。
這一刻,一往無前的勇氣從他心頭竄起,讓他心中的顧慮和擔憂皆煙消雲散。
蕭成煜狠狠閉上眼睛,他深吸口氣,片刻後同蘇瑤華恭敬行禮:“母后訓導振聾發聵,兒子銘記於心,莫不敢忘。”
蘇瑤華神色稍緩,她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了無生息的弘治帝,終於起身道:“來人,給大行皇帝裝殮。”
恰逢此刻,張保順傳召進前,對蕭成煜道:“殿下,三位大人請見,已在禦書房等您駕臨。”
蕭成煜回過頭看了一看母親,蘇瑤華便道:“去吧,你去忙你的事,這裡有我。”蕭成煜心中安定,大步出了寢殿。
待她走了,采薇姑姑適時上前,從袖中取出一顆定神丸,伺候蘇瑤華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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