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厲害的一張嘴。
這般顛倒四的說辭,最後卻都圓上,把她跟吳姑姑塑造成了正義角色,而沈輕稚,則成了心懷惡念,在宮裡攪動風雨的邪惡之人。
沈輕稚也不打斷林盼的話,待她都說完,沈輕稚才微微抬起頭,遙遙看了一眼蔣蓮清。
她的目光很平靜,沒有怨懟,沒有疑惑,甚至也沒有緊張和害怕,她就如同寂靜流淌的泉水一般平靜無波。
蔣蓮清莫名有些緊張,但這些人證物證,已經擺得清清楚楚,她不知自己在緊張什麽。
一個宮女出身的妃子,她還能翻身不成?
思及此,蔣蓮清目光一凝,嚴肅地看向沈輕稚。
“沈昭儀,人證物證俱在,你可還有什麽辯駁?”
沈輕稚就等她這句話。
“人證物證?”沈輕稚勾起唇角,笑道,“和嬪娘娘,你所謂的這個人證名叫林盼,她是弘治二十年跟我同一年入宮,初時皆在紅芹姑姑的儲秀宮當差。”
沈輕稚聲音清亮,不帶一絲顫抖,沒有一分驚慌。
“後我運氣使然,進入坤和宮伺候太后娘娘,而林盼……我記得是去了尚宮局,倒是頗有能力,如今已經是大宮女了。”
她這話初聽無礙,但若細品,卻頗有些陰陽怪氣。
林盼捧著托盤的手微微一顫,卻很快就冷靜下來,隻低著頭不吭聲。
“吳姑姑,你所知一切,都是林盼所言,可是如此?”“你自己是否仔細巡查?是否親眼去角房看一眼?又是否詢問過我宮裡的迎紅?是否仔細看了……這紙人具體是什麽模樣?”
沈輕稚的話一字不落,全部落入吳姑姑心裡去。
吳姑姑面色微沉,她卻比林盼要更老練,此刻竟是面不改色:“回稟昭儀娘娘,臣怕打草驚蛇,諸如此類臣皆未再查,但林盼是臣身邊的老人,入宮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臣不覺她敢拿如此大事欺上瞞下,一旦被人發現真相,她難道不要命了?”
沈輕稚彎了彎眼睛:“是啊吳姑姑,我難道不要命了?”
吳姑姑被她說得一愣。
沈輕稚摸了摸自己塗了丹蔻的指甲,扶了扶自己耳畔的耳鐺,眼裡眉間皆是笑意。
“我是宮女出身,這個朝野上下皆知,但我卻從宮女成了如今的昭儀,同樣都是一年入宮的宮女,林盼這般優秀者,也不過才是大宮女。”
“我已經改了命格,我已成了貴人,我如今錦衣玉食,日子快活無比,我為何要自尋死路?”
“太后娘娘喜愛我,陛下寵愛我,即便將來我年老色衰,恩寵不再,以陛下這般仁厚,也不會讓我過苦日子。”
“我只要一直這麽漂漂亮亮,高高興興,我就能擁有我想要的一切,”沈輕稚目光垂落,眼中笑意消散而去,只剩一片冰冷,“那麽我問吳姑姑,我為何要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去巫咒他人?”
“這宮裡,想要巫咒我的人才更多吧?”
吳姑姑被她問得一句答不上來。
不僅她愣住了,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今沈輕稚風頭正盛,無人能及,原應該是林盼這樣的宮女嫉妒她,而非她嫉妒旁人。
章婼汐讚許地看了一眼沈輕稚,她這話說得對極了,故而放下半個心,端起茶杯,繼續吃茶。
看沈輕稚此番模樣,今日之事怕是早有意料,她似根本就不怕。
蔣蓮清剛才還能唱念做打,佯裝鎮定,這會兒面色便忍不住難看起來,她陰沉著臉,因為沈輕稚的話,心中的怒氣簡直要暗湧而來。
她覺得沈輕稚不是在說林盼,而是在指著她的鼻子罵。
她清溪門閥出身的嫡女,自來便是高高在上的鳳凰,就連蕭氏皇帝她也看不上。
但她看不上蕭成煜,可以在心裡貶低他,可以罵他祖上不過是赤腳農夫,卻不能忍受蕭成煜看不上她。
登基繼位這麽久,唯獨沒有看她一眼。
這簡直是對她的侮辱。
此時此刻,蔣蓮清心中猶如火燒。
“沈昭儀,”蔣蓮清終於把心中的怒火發了出來,“這裡是望月宮,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沈輕稚橫眉輕掃,聲音卻很平靜,一點都不被蔣蓮清激怒。
“可和嬪娘娘,如今在望月宮放肆的不是我,而是這不知懷了什麽心思的吳姑姑和林盼,”沈輕稚言辭懇切,“娘娘,她們特地選了今日,在望月宮起事,若是當真弄成冤假錯案,日後被人發現真相,太后和陛下怪罪的會是誰?”
沈輕稚一字一句都砸在蔣蓮清心裡:“怪罪的只會是望月宮,只會是娘娘您啊。”
“我如今力求真相,不光為我自己,也為了娘娘的名譽。”
沈輕稚說到這裡,臉上浮現起羞澀的笑。
“多謝娘娘慈悲,允我詢問清楚。”
蔣蓮清死死捏著椅子副手,險些訓斥出聲,入宮多日,這是第一次被人嘲到面上,還不能回嘴。
若她回嘴,那便是想要冤假錯案,不辨是非。
蔣敏見她已經漲紅了臉,忙拍了拍她後背,低聲安慰:“娘娘,她嘴快又如何,證據在前,不是光憑一張嘴就能成事的。”
這倒是。
蔣蓮清深吸口氣,緩緩吐了出來,整個人也逐漸冷靜下來。
她不能被激怒。
在場諸人,章婼汐一直隻吃茶看戲,馮盈猶豫不定,不知要如何開口,而張妙歆一直都在小聲咳嗽,似乎已經被這場面嚇著,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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