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歲生日那天,蘇量依一覺睡到了傍晚。
這算是她的常規作息,如果沒人打擾的話,不睡滿12個小時她是不會睜眼的。
昨晚熬了一整夜,惦記著給她發「生日快樂」的人不多,該發的也在零點過後都發過了,蘇量依醒來時也沒看手機,趿拉著拖鞋就去衛生間洗漱了。
頭上的髒辮維持了幾天,洗頭總不痛快,她拆了頭發剛想洗澡,趙詩琴抱著一隻小京巴來到了她房間,罵人的話都到嘴邊了,看床上沒人,才咽回去往衛生間走來。
趙詩琴是她媽,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係,趙詩琴也有自己的親生兒子,但蘇量依記事起就叫她媽,算是她親手撫養長大的,兩人的關係跟親母女沒什麼區別。
「動作快一點兒,你爸回來了。」她站在衛生間門口催促蘇量依,「他最近心情不好,待會兒跟你說什麼你就聽著,別頂嘴。」
蘇量依手指還在順頭發,從鏡子裡看她:「他回來乾嘛的?」
「這裡是他家,你說他回來乾嘛?」
蘇量依輕蔑地笑了笑:「他又不止這一個家。」
蘇向群不怎麼顧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外麵包養了個姑娘,三年前生了個女兒鬧到家裡來,趙詩琴跟他鬧離婚,鬧得最厲害的那幾個月,蘇量依都信以為真了,還跟趙詩琴保證,如果他倆真離了,她還管她叫媽,並且這輩子不再搭理蘇向群。
當時趙詩琴感動得稀裡嘩啦,拉著她的手說這二十年沒白疼她,蘇量依當時都做好租房子的準備了,可誰曾想趙詩琴以退為進,不消一周的功夫就完全拿捏住了局麵。
最終還是蘇向群低了頭,許是顧及自己的兒子,依照著趙詩琴提出的補償條件,他不但把桑回路整條街的商鋪都轉到了趙詩琴名下,還送了蘇量依一輛新車。
那會兒蘇量依就明白了,趙詩琴早就知道蘇向群在外麵養小三的事兒,隱忍不發就是等這一刻,她是不在乎蘇向群的心長在哪兒的,她隻想搞錢。
那事過後,蘇量依就不在家裡住了,在學校附近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趙詩琴不給她打電話,她也懶得回來。
趙詩琴比她識時務,淡聲道:「這事兒爛在心裡就行了,隻是賠個笑臉,你又不會掉塊肉。」
蘇量依懶懶地擰開水龍頭:「知道了。」
那天晚飯很是豐盛,趙詩琴對她向來不錯,蛋糕都是親手做得,蘇量依心情本來是不錯的,可飯桌上蘇向群又提起了蘇晚青,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她多多跟蘇晚青聯係,問一下她婚禮什麼時候辦。
蘇量依當時就不耐煩了,趙詩琴在桌子下麵踢了她一腳,這才沒發作起來。
前些年蘇向群隻顧著在外麵搞小三,既不回這個家,也不怎麼惦記自己的親生女兒,今年上半年突然轉了性,常常會在家裡提到蘇晚青,蘇量依那會兒還以為他是良心發現了,結果沒過多久就從趙詩琴那裡得知,蘇晚青結婚了,男方其他條件不知道,就是有錢有勢。
要說這件事也是挺可笑。
蘇晚青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兩人之前雖然加了微信,但也隻停留在普通朋友的聯係上,可蘇向群不同,蘇晚青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前些年他對她不管不問,這一年看人今非昔比又想著修復關係了。
想上趕著攀親戚,又不想拉下老臉去貼人冷屁股。
蘇量依嘴上答應得好,回房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沒過多久院子裡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蘇向群走了,她也收拾包回了自己租得小房子。
剛到家,手機響了一聲,點開看,是翟緒發來的消息:【突然想起一個事兒。】
蘇量依等他下文,等了幾分鍾沒等到,才打字回:【什麼?】
翟緒:【你和蘇晚青當初被抱錯了,那今天也是你生日?】
他們在溫泉山莊慶生,蘇量依起床那會兒就看見了這兩人發得朋友圈,她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罐可樂,單手扣開拉環,另一隻手飛快打字:【?你怎麼知道】
翟緒也不傻,跟蘇晚青和聞宴祁相處久了,也瞧出她身世的不簡單,那次去湖山區幫她爸媽搬家,言談間聽了些事兒,自己猜出來幾分,去找蘇晚青求證了幾分,拚拚湊湊地,也差不多明白了。
翟緒:【我算出來的。】
蘇量依看著屏幕笑了聲:【這麼會算,當初怎麼就沒算出來自己灣仔碼頭的命運?】
她第一次見翟緒是在湖山區別墅,當時因為蘇晚青被性騷擾的事情,兩人算是認識了,後來蘇量依去彌楚演出,翟緒是那裡的常客,聯係慢慢多了起來,偶爾會一起喝酒。
翟緒前女友那事兒是酒吧營銷告訴她的,當時沒把她笑死,某天上網沖浪又看見「灣仔碼頭」這個詞,當個樂子逗了好幾天。
那句話發出去,翟緒估計是又氣著了,隔了好久才發了一個【滾】過來。
蘇量依挑了個賤嗖嗖的表情包回過去,仰頭灌了口可樂,剛想回臥室聽歌,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翟緒的消息,這回是一句:【生日快樂。】
手指頓在屏幕上麵,蘇量依想了想,沒回那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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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量依那會兒有男朋友,是她大學裡的學弟,長得嘛,就是白白淨淨,清清爽爽,各方麵都沒什麼特別的,唯一突出的優點就是,他經常會陪著她去各種地方演出。
蘇量依有個樂隊夢,高中那會兒就有了,後來上了大學,在學校裡認識了誌同道合的人一起搞了個樂隊,大大小小的比賽參加過不少,卻沒怎麼賺到錢,樂隊一共五個人,三個都本科畢業就不讀了,到了該賺錢的年紀,為了生計,他們商量著去酒吧表演。
蘇向群是白手起家,頭婚妻子去世的時候還隻是一個跑市場的小職員,趙詩琴嫁給他時還在讀夜大,雖然在事業上沒幫過他什麼,但這二十多年走過來,兩人也算相互扶持了。
畢竟在十六歲之前,所有人都以為蘇量依是他的親生女兒,他自己不怎麼管這個女兒,全由後媽一手養大,趙詩琴盡心盡力撫養繼女,對她別無二話。
蘇向群一開始也是感激的,後來事業有了一定規模,蘇量依也成了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那點兒恩情對他來說成多餘的了,他翻臉不認人,公司的財產,家裡的房產和商鋪,他沒一個寫趙詩琴的名字。
這些年,蘇量依親眼見證趙詩琴費盡心機從蘇向群手裡摳錢,她看著都累,讀研之後就沒找趙詩琴伸過手。
因此,當樂隊成員提出走穴賺錢的時候,她也沒端什麼所謂藝術家的架子。錢嘛,誰不喜歡。
一開始,他們都以為在酒吧唱歌跟在學校排練室唱歌沒什麼區別,試了幾次才知道,當愛好變成工作,那就是沒完沒了的煎熬。
你在台上投入地演奏,台下壓根沒幾個人聽,蘇量依漸漸意識到自己是需要情緒價值的,因此和那個學弟走到了一起,沒別的,就是因為隻要她抱起電吉他,學弟不管在乾什麼,總是會放下手邊的事情,專心致誌地看她表演。
兩人談了不到半年,也沒吵過什麼架,蘇量依是個心寬的人,不喜歡為難別人,就算男朋友跟她借錢也不會下頭,她最無法忍受的是欺騙。
那天在彌楚,趕上樂隊的鼓手生日,表演完大家夥一起慶祝,蘇量依在台上的時候就瞧見了翟緒,他趴在二樓欄杆上看她,穿著個白色連帽衛衣,摩根前刺的發型很突出。
蘇量依朝他抬了抬下巴,就算打了招呼。
後來表演結束,她跟朋友去卡座上慶祝生日,找一圈兒沒瞧見自己的男朋友,剛想發消息問問,字都沒打完就收到了翟緒的微信,言簡意賅:【你男朋友在衛生間對門的消防通道裡打啵兒。】
蘇量依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復呢,他又發了張圖片過來。
劈腿這事兒沒什麼,至少在她這兒真沒什麼,可她破防是因為他劈腿的對象不是別人,上個月蘇量依才見過那小姑娘,渣男說她是他表姨的女兒,兩個人連著親呢,小姑娘剛來濱城上大學,軍訓的時候被教官騙了,眼下懷孕了沒錢流產,也不敢跟家裡說。
蘇量依那會兒倒也不是看在他的麵子上,純粹是看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就把兩個月的工資借了出去,連個條兒都沒打。
那晚拉架的人很多,除了翟緒,還有樂隊的朋友,蘇量依看著渣男懷裡的小姑娘,氣息平了又平,說不出一句整話出來。
「我是真打算跟她斷了的,是她剛剛看了我朋友圈定位找過來的,依依」
他不開口還好,開口了更惡心,既無人品也無擔當,蘇量依心緒難平,抄起酒瓶子就想砸過去,手腕被人扣住,動彈不得的下一秒,翟緒轉過身說:「還不走,想被開瓢?」
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跑之前,那小姑娘還回頭撂下一句:「你借我們的錢,我們會還你的。」
整個晚上,就這句話最刺耳,嘲諷意味拉滿了,就連翟緒也挑起眉梢,驚訝地看著她:「你還借過他們錢啊?」
是啊,多可笑。
她像個大傻逼似的。
蘇量依脾氣一上頭,有些話不過腦子就說了出來,翟緒的臉色當時就黑了下來,眼睫垂著,不冷不熱地嗤了聲,語氣有些拽:「行,算我多管閒事。」
其實她說完就後悔了。
人家跟你有什麼交情,至於插手你這一堆破爛事嗎?
這不是翟緒第一次幫她了,年前還有一回,前排卡座有個客人喝多了,扔了個酒瓶子上來,說要點歌,鍵盤手那會兒剛失戀心情不好,酒瓶子碎片擦到了他的耳朵,流了點血,差點跟人打起來。
當時蘇量依忙著拉人,再一回頭,翟緒從二樓下來,給人散了幾根煙,事兒平了下來,她向他道謝,翟緒當時說了句:「口頭道謝有什麼誠意,你也讓我點首歌唄。」
「什麼歌?」
「冷雨夜。」
蘇量依說自己不會,翟緒撇嘴看她:「beyond的歌都不會還搞樂隊?」
說完又拍拍褲兜上樓了。
翟緒這個人挺妙的,明明年紀也不小了,可整個人透著一股青澀的稚嫩,那股稚嫩不像是不經世事的單純,而是出世後的率性,他就像金庸筆下的石破天,是一個擁有赤子之心的佛俠。
那事兒過去,蘇量依一直想找機會跟他道歉,可在酒吧遇見,他眼睛總像長到了頭頂上,像是還在生氣,看到她就退避三舍。
有一回,蘇量依強行把他擋到了廁所門口,裝作寒暄的樣子:「最近有點帥啊。」
翟緒別開頭,輕哼了一聲:「跟你有關係嗎?」
蘇量依用拳頭砸了一下他的胸口:「別氣了,我這不是跟你道過」
話沒說完,她欸了聲,握成拳頭的手掌攤開,在他胸肌上摸了一把,還是那副諂媚的樣子:「練得可以啊,真硬。」
翟緒確實剛從健身房出來,也沒穿外套,身上就一件單薄的黑色衛衣,麵料不厚,隔著衣服他都能感受到蘇量依手心的溫度,許是因為話題轉變過猛,許是因為那句「真硬」,他腦袋裡轟地一聲,像是保險絲燒斷了。
蘇量依不知道他這麼不禁逗,也就是隨口一句溜須拍馬,說完又回到了正題:「之前是我說錯話,再鄭重地跟您道個歉,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
她雙手合十鞠躬道歉,再一抬頭,人又跑了。
蘇量依待在原地嘆氣,酒吧營銷ada過來上廁所,先是被翟緒撞了一下,經過蘇量依身邊時看到她的目光,給她遞了根煙:「翟少爺,你什麼時候跟他這麼熟了?」
蘇量依接過煙,沒說話。
「你在追他?」
她揚起眉:「我追他乾嘛?」
「那他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ada給她點了煙,談笑著開口,「我還以為被你強吻了呢。」
橘紫色的火光熄滅,蘇量依吐了一口煙,煙霧繚繞著,她皺眉看向不遠處的樓梯口,腦袋裡有十萬個為什麼——
臉紅?
就因為她摸了一下?
她把翟緒定義為「佛俠」是因為他身上那種混不吝的少年意氣,可不是因為他的佛,再說了,他一個天天沒事兒就往酒吧裡鑽,煙酒色子樣樣都會的男人,也不至於這麼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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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有半個月左右,翟緒沒有再來過彌楚。
再次見到他是在蘇晚青的婚禮,蘇量依去外地演出順路經過陽欽縣,去看望親生父母的時候,受托回來給蘇晚青送個新婚禮物,四米長的清明上河圖刺繡。
蘇量依一開始以為翟緒是伴郎,婚禮當天在戶外看見他,白襯衫加紅領結,外搭一件暗紅燙金的黑西裝,簡直比新郎要花哨,還好意思問她:「怎麼樣,哥帥不帥?」
那會兒人已經哄好了,蘇量依也不再顧忌,抱著臂嗤笑了聲:「你要搶婚啊?穿那麼誇張。」
話剛說完,蘇晚青的老公,也就是正牌新郎從旁邊經過,不冷不熱地睨了她一眼。那人氣場強,走路自帶乾冰似的,呼呼地往外冒氣兒,跟翟緒這種二筆完全不一樣,蘇量依有點兒怵他,打了個寒噤立刻站得筆直。
翟緒沒注意到這一幕,看她姿態端正,笑著問:「乾嘛,要跟我合影啊?」
「誰要跟你合影了?」
目送著新郎走遠,蘇量依又懶懶地垂下了肩膀,再一抬頭,看見翟緒的領結有些歪了,順手幫他扶正,剛想說話的時候手機響了。
查琴之打來的電話,應該是想問問蘇晚青的事兒,蘇量依走到一旁接聽,因此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翟緒捂著自己的領結,目光追隨她,一直到她停下。
蘇量依異性緣不算太好,原因有兩點,一是她長相平平,最多隻能算個五官清秀,二是她脾氣不好,人也有點喪喪的,沒有絲毫女性魅力。
活了26年,她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因此雖然翟緒對她是有些熱情,但她也隻敢往他人好那方麵想,從來沒覺得是人家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
這種觀點持續到當天晚上,一切都變了。
婚禮結束以後眾人在總統套房裡喝酒,蘇量依隻跟蘇晚青有點兒關係,看她回房之後就有點想走了,翟緒拉著她不讓走,非要跟她1v1掰頭,看誰的上單更牛逼。
蘇量依就倆愛好,除了電吉他以外就是打遊戲,王者榮耀她玩了五年,精通上單位的各個英雄,翟緒碰巧也是,他說自己有三國服,看了看蘇量依的主頁,賤嗖嗖地說:「四千場花木蘭怎麼連個小國標都沒有啊,太磕磣了吧。」
旁人都在歲月靜好地閒聊,隻有他倆一人捧著個手機,針鋒相對,鬥智鬥勇。
事情是怎麼發展到最後那一步的,蘇量依有些記不清了,反正那晚的對戰記錄顯示,他倆單挑了26把,誰輸了誰喝一罐啤酒,倆人都喝了不少。
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蘇量依翻了個身,入眼就是男人寬厚圓潤的肩膀。
翟緒說會對她負責,蘇量依沒在意,你情我願的事兒,沒有誰對不起誰的說法,她不是那種又當又立的人,模糊的記憶裡,昨晚好像還是她先吻他的。
蘇量依拎著衣服往浴室走,邊走還邊勸他,明明是兩個人都身心愉悅的事兒,談負責不負責的,就是玷汙了這段純潔的□□關係。
翟緒當時靠在床頭,表情有些復雜:「別這樣說,我知道你不是的。」
蘇量依覺得好笑,停住看他:「你什麼意思?」
翟緒沒說話,默默掀開了被角,她剛剛起身時他才看到,潔白的床單上有兩點淡淡的血跡。
頭發被抓成了雞窩,翟緒臉紅紅的,緩慢說道:「反正你沒喜歡的人,也是單身,不介意的話我們倆試試唄,其實我挺喜」
他話還沒說完,聽到一陣沉悶的笑聲。
「你不會以為我是處女吧?」蘇量依的頭發也亂糟糟的,她彎起唇,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那是大姨媽,算日子今天也是了,早上剛來的。」
「......」
見翟緒不吭聲,她又挑眉:「不是吧,你那麼俗?不是第一次就失望了?」
「我沒有。」
翟緒抬起頭看了她幾秒,隨後順手抄起床頭櫃上掛著的褲子,穿上後才來到她身邊,宿醉後的眼睛還是挺亮的,剛剛那股羞澀也不見了,語氣還蠻誠懇:「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喜歡我,我也希望你的第一次給得是你喜歡的人,而不是一場意外,我說會對你負責也不是想綁架你什麼的,這隻是我的態度,如果你真的對我沒興趣,我也不強迫你。」
蘇量依跟他對視,許是因著這坦誠相見的氛圍,許是因著他這段憨厚樸實的發言總之就挺莫名其妙地,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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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緒要她考慮幾天,成不成的給他個答復就行,就算不成,以後兩人怎麼相處也由她說了算。
仿佛是怕影響她的想法,翟緒那段時間也沒再去過酒吧,蘇量依心如止水地繼續自己的生活,偶爾也會想起那個瘋狂的夜晚,零星的記憶像水中的浮木,時不時就冒出來幾塊,漸漸拚湊出的全貌,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其實還挺爽的。
蘇量依不算個保守的人,雖然談過戀愛,也做過,但那段感情裡她汲取的都是情緒價值,前任那個渣男是真的瘦,穿上衣服看起來人高馬大,其實就是個花架子,她原來一直以為做愛也不過如此,壓根沒書上寫得那麼驚心動魄,直到跟翟緒滾完床單以後,新世界的大門在她眼前緩緩打開。
某次聊天,她問過翟緒,是不是這方麵經驗豐富。
翟緒當時挺無語的,發了一大串省略號過來:【我就談過一段戀愛。】
蘇量依不信:【你少裝,我聽別人說喝醉的人沒法勃起得。】
翟緒看到這條消息時,糾結了好幾分鍾。
他就大學談過一次戀愛,和夏露分分合合四年,最後畢業以她出國為節點徹底結束,那之後的這五六年一直是空窗。那晚的事兒他最近也想起來不少,記憶中兩人一開始隻是因為喝錯了啤酒吵了起來,蘇量依喝了他那罐酒,翟緒說了她幾句,然後她就像有反骨似的,莽撞地往他嘴上撞了過來。
兩人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嘴皮子都磕破了,最後也不知怎麼就抱在一起親了起來。
翟緒是喜歡交朋友的人,原先誤打誤撞認識了蘇量依,以為隻是萍水相逢的緣分,沒想到她會在酒吧駐場,後來經常遇到,兩人來往得多了,蘇量依偶爾會來他那桌找他喝酒。
蘇量依是狗脾氣,翟緒沒見過這種性格的女生,給她點煙點慢了都要挨句呲兒,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說話也胡咧咧的,你說什麼梗她都能接住,再雲淡風輕地給你拋回來。
得知她有男朋友的時候,翟緒有點兒失落,那會兒他就確認了自己的心思,同時也確認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聞宴祁和梁蔚輕說得恐怕真沒錯,他好像的確有些賤。
蘇量依跟他說話從沒有好氣兒,他還就是喜歡她那副勁勁兒的樣子,那天晚上是蘇量依主動的,但他沒敢說出來,一是顧及女孩子的麵子,一是掩藏自己那點兒小心思。
五六年的空窗,又遇上喜歡的女孩主動,別說喝多了,就算是夢遊他也能成功勃起這話太葷說不出口,最後他隨口編了句【我天賦異稟】發了過去。
蘇量依看到消息時真真切切地笑出了聲。
她靠在廁所門口的消防通道邊抽煙,點開翟緒的朋友圈挨個瀏覽,這家夥真是家境瓷實的富二代,動態不是吃就是玩,上個月在澳洲大堡礁跳傘,這個月初去又長白山滑雪,隨手點開一張有臉的,又是不知道在哪片海域的船上釣魚,手捧著一尾蘇眉魚,眼睛被陽光刺得張不開,笑得就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蘇量依笑了笑,剛想按下保存鍵,肩後響起一陣打火機的聲音。
ada也來這裡抽煙,下巴稍抬瞄了眼她的手機屏幕,笑得很是曖昧:「這是談了?」
蘇量依吐了口煙:「還沒。」
「那就繼續努力,拿下他,別說你不用來這兒演出了,這位爺一高興,把你直接送出道都是有可能的。」
蘇量依心下驚了一瞬:「沒那麼誇張吧?」
「你真不知道?」ada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笑了聲,「悅金是他們家的,鼎珍國際,全球化的酒店集團,人是獨生子,你說有沒有這麼誇張?」
蘇量依眼睫顫了顫,突然說不出話。
她對翟緒的家世不太了解,之前他常常來這兒喝酒的時候,隻聽他身邊的人開玩笑似的說過一次,說他家裡是開酒店的,那會兒她以為是當地的快捷連鎖酒店之類的,有錢,但沒想過會那麼有錢。
ada看她出神,又補充了一句:「戀愛跟誰談不是談,反正男人都一個德行,想明白了以後就不要注重結果,好好把握一下過程,這樣的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
蘇量依回過神,掐滅了煙:「我本來也不是在意結果的人。」
轉身離開的時候,她聽見了ada輕浮的笑聲,倆人想得不是一件事,但她懶得解釋,在某種程度上,解釋是一種自證,蘇量依從不屑於去證明自己。
那天晚上,她和翟緒還是該聊天聊天,該打遊戲打遊戲,熬夜可以熬到四五點,兩人說晚安的時候天都已經亮了。
睡醒以後,趙詩琴又打了電話過來,讓她回家,說有事商量。
蘇量依連妝都沒化就跑回去,一屁股坐下才知道,原來是外麵那個女人又懷孕了。
她聽得驚詫不已:「你確定嗎?」
趙詩琴疲憊的樣子像是一夜沒睡,往常精明的眼也無神:「確定,我調了他的行車記錄儀,上周和這周都去了一家私立的婦產醫院,我花錢請人去查了,已經建檔了。」
蘇量依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猶疑:「他都五十了,還能生?」
「男人跟女人不一樣的。」
趙詩琴嘆了口氣:「你說萬一是個兒子怎麼辦?你爸這人重男輕女,我要不是給他生了個兒子,三年前那回他也不會跟我低頭。」
「......」聽出來她這次也沒打算離婚,蘇量依靠到了沙發靠背上,懶洋洋地看她,「生兒子你就要兩條街的商鋪唄。」
聽出她語氣裡的譏諷,趙詩琴有些生氣:「我不要他的商鋪,都留給外麵那個小賤人和她的孩子嗎?」
每次談到這些蘇量依都有種窒息感,她就不該回來,也不該頂嘴,趙詩琴需要的隻是一個能與她同仇敵愾的傾聽者,想明白這些,她乖乖閉上了嘴。
趙詩琴抱怨了許多,直到瞧見蘇量依打了個哈欠,矛頭一轉,又直指她而來:「你說你也是,之前非要去參加什麼比賽被延畢一年,要是半年前拿到畢業證,這會兒早就有工作了,趁你爸現在還有點人脈,你不用留著等別人用嗎?」
「什麼好工作啊,我現在工作也挺好的,不比坐辦公室的工資低。」
趙詩琴戳了一下她的腦門:「你現在吃得是青春飯,演出能演到幾歲,到時候你老了抱不動吉他,臉上的皺紋化妝都蓋不住了到時候誰還會去看你演出?」
在某些方麵,趙詩琴的腦子還是蠻清楚的,例如她隻會督促蘇量依提升自己,從不會催她趕緊結婚生子,邁入所謂的人生新階段。
她說她是陷在牢籠裡無法自拔的人,沉沒成本已經大到無法回頭,因此隻能和蘇向群鬥智鬥勇,纏纏綿綿到永久,不管對方如何,反正自己不會是先放手的那個人。
蘇量依聽得耳朵都出繭子,這回沒忍住開口了:「怎麼就沒法回頭了,我那車不是也賣了把錢給你了,你卡裡兩百多萬的存款,還有桑回路的商鋪,離了婚也不用過苦日子,怎麼就非得忍下去了?」
趙詩琴愣了一下:「你甘心,我不甘心。」
無可救藥,蘇量依拎起包就走了。
一覺睡醒,連飯都沒吃就趕了回去,從家裡出來,蘇量依就餓得有些頭暈,在路邊挑了家肯德基,點餐的時候她隨意往窗邊看了眼,好巧不巧,她看到了一顆熟悉的腦袋。
這也太尷尬了。
在翟緒看過來之前,蘇量依拿上漢堡溜出了店門,經過他們那桌的時候,她聽見坐在翟緒對麵的那個女孩輕聲笑:「這也是我第一次相親。」
拉黑他的第三天,翟緒堵上了門。
在彌楚酒吧門口,蘇量依蹲在地上抽煙,有一下沒一下地打量他:「對你沒感覺。」
翟緒指尖一顫,煙灰簌簌落了下來,掉到他那件burberry的飛行夾克上,眼見著要燎出一個洞了,蘇量依連忙站起來幫他拍掉:「你傻逼吧你!」
「沒感覺」他語氣有些乾澀,「也用不著拉黑吧?」
「你不是說都聽我的嗎?」蘇量依抬眼看他,「這就是我的意思。」
要不要交往隨她,以後怎麼相處也隨她。
翟緒站在原地,驀地想起這句話,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行,那我懂了,之前那次算我對不起你,我以後不找你了,微信也不用拉黑,刪不刪隨你,反正我這邊不刪了,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直接加回來就行。」
他說完就走了,背影可憐兮兮的,蘇量依看著他鑽進跑車,一身油門轟鳴聲落下絕塵而去,垂下眼睛,她掐滅了那隻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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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鬧掰之後,翟緒就再也沒來過她固定演出的這家酒吧。
蘇量依在這一年順利畢業,生活沒什麼變化,工作倒是有一些,原先樂隊的鼓手回老家去了,新招了一個,還是個年輕帥氣的大學生。
樂隊第一次商演結束,一群人湊一起吃了頓飯,蘇量依欣賞男色,把新鼓手的單人照放在九宮格的最中間,發出去沒多久收到蘇晚青的點贊,她還在下麵問她:【中間那個是男朋友?】
蘇量依開玩笑地回復她:【帥不帥?】
蘇晚青回了她一個豎大拇指的eji。
又一年結束,蘇量依慢慢接觸到了一些商演的音樂人和琴行老板,演出信息多了些,也不拘泥於哪一家酒吧了,多唱了幾個場子,偶爾也能碰見翟緒。
四月底的時候,她就在一家livehouse跟他迎麵撞上,當時翟緒在跟身邊人說話,走路沒看道,她在低頭查看吉他,也沒往前看,就這麼撞了個滿懷。
兩方各自站穩後視線對上,翟緒那句「不好意思」瞬間咽了回去。
「好久不見。」他就像身上有刺似的,站也沒個正形,「吉他沒撞壞吧?」
蘇量依低頭看了眼,隻有一道兩厘米的劃痕,應該是被他拉鏈刮得:「沒事兒。」
翟緒也看到了那條劃痕:「我賠你一把吧。」
「不用。」
兩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最後鼓手出來找她,站在樓梯上跟她打招呼:「依依姐,老彭找你。」
蘇量依應了聲「好」,收回視線看向翟緒,他也正轉身看,她咳了聲:「那我去忙了,拜拜。」
翟緒回過頭:「嗯,拜拜。」
這一年春天,蘇向群老來得子,做得越來越過分,趙詩琴主動和他提了離婚,在桑回路附近買了套小三居,給蘇量依留了間臥室,獨自帶著兒子過起了悠閒且富足的收租生活。
新生活開始,激濁揚清,她立誓永不再婚,卻開始頻繁約會,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夜間仿佛年輕了十歲。
蘇量依欣慰了沒多久,自己的生活就出了點兒小問題。
樂隊的主唱是個女孩,年紀比她小點兒,前不久身體垮了,住了半個多月的院,回來就說不乾了,要回老家考教師資格證。
連軸轉的商演確實磨人,每天晚上都十來首歌,掙得錢雖然不少,可刨去交通成本和時間成本,收益也比普通白領高不了多少,眼下她身體出現問題,眾人也沒有讓她強留的道理,吃了頓散夥飯,樂隊暫時就停擺了。
接不了工作,蘇量依就整天在家睡覺,依舊是晝伏夜出的生活,有一回剛要睡下時手機響了,她看到屏幕上的聯係人備注,差點兒以為自己是做夢。
兩人一年多沒聯係過了,翟緒給她打電話,開口就是:「在哪兒?」
「家啊。」
「哪個小區,我去接你。」
蘇量依坐了起來:「不是,你有事兒直接說,搞那麼大陣仗我有點兒害怕。」
翟緒那端靜了幾秒,像是有些難以啟齒:「你男朋友又劈腿了。」
「哈?」
翟緒也覺得這事兒挺離譜的,蘇量依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回回都踩雷,還回回都能讓他碰見:「不就是你樂隊那個鼓手,還姐弟戀呢,嘖,剛剛我在路邊瞧見他牽著一姑娘進了電影院。」
蘇量依沉默了一會兒:「你偷窺我朋友圈了?」
翟緒沒想到她的關注點這麼歪,支支吾吾:「你沒刪,我為什麼不能看?」
蘇量依笑了聲:「哦,那你看吧。」
她說完要掛電話,又被翟緒攔住:「依依姐這回不抄酒瓶子了?」
「不抄了。」蘇量依躺了回去,開玩笑逗他,「男人不都一個樣,打是打不過來的,隨他去吧,隻要裝看不見,我就沒有煩惱。」
翟緒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一年沒聯係,你變成戀愛腦了?」
蘇量依憋著笑意:「對啊,現在可戀愛腦了。」
電話那端隻剩下了風聲,翟緒穩了穩氣息,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跟他分了。」
「我不。」
翟緒氣得跳腳:「你他嗎當初對我那麼絕情,現在抱著個人渣不鬆手,你是人嗎你蘇量依!」
蘇量依樂得不行,揣了個枕頭在懷裡,幾乎能想象出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笑了會兒才緩緩開口:「我都沒跟他談過,分什麼分?」
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翟緒默了默,擠出了一個極其復雜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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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兩人就又恢復了聯係。
翟緒知道她的樂隊缺主唱,還幫她打聽了一段時間,幾個月沒有消息,來得人不是風格不搭,就是嫌他們業餘,拖了一段時間下來,樂隊其他人都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四個人吃了好幾頓飯,蘇量依和鼓手都想繼續,貝斯和鍵盤手都有些不想乾了,二比二的格局,加上眾人都在猶豫,商量了一個月也沒商量下來。
最後一次聚在一次是九月底,夏天都結束了,隊裡的貝斯手過來通知,說他找了份在琴行的工作,最終決定退出,原本就苟延殘喘、艱難維係的關係瞬間分崩離析。
從火鍋店出來,各走各的路,蘇量依一個人去了彌楚酒吧,她坐在吧台上喝酒,翟緒發消息問她在哪,她發了個定位過去。
二十分鍾後,翟緒背著一把吉他趕過來,價格不便宜,他說他提前很久預訂,就當是賠上次撞壞她的那把吉他。
蘇量依沒精打采地看著他:「那把沒壞,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他就像一隻薩摩耶沒得到主人呼嚕頭,瞬間急躁起來:「你不要就丟掉,反正我送出去就不會往回拿了。」
蘇量依默默地盯著他瞧:「我以後用不上了。」
翟緒愣了一下,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你樂隊呢?」
「解散了。」
翟緒挺惋惜似的,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吉他塞到了她懷裡:「現在會彈《冷雨夜》了?」
蘇量依猛地抬頭看他,嘴唇動了動,沒說出口。
她確實偷偷學了,可他怎麼知道?
「年初我來這裡找人,正好聽見你在彈這首。」翟緒下巴稍抬,表情也沒有多得意,「當時隻聽了後半段。」
蘇量依垂下眼睫,許久沒說話。
這舞台她是上不去了,隻能回家彈給他聽。
翟緒聽到她的邀請,眼睫顫了一下:「現在?」
蘇量依抿唇:「不敢去?」
沒什麼不敢的,兩人當即勾肩搭背走出了酒吧。
翟緒沒喝酒,開車帶著她,蘇量依指路,他開,經過一家便利店時,她說自己喝了酒胃不舒服,要下去買瓶水,翟緒說不舒服就在車裡等著,他去幫她買,又被蘇量依按了下來。
她堅持要自己去,三分鍾後從店裡跑出來,手裡拿了瓶礦泉水,喝了一半,翟緒不疑有他,待她上車後重新啟動了車子。
趙詩琴雖然買了房子,可蘇量依跟他們作息不同,不想住在一起,至今還是獨居,進了家門,客廳就亂糟糟的,她開辟了一條沙發出來,招呼翟緒:「你先等會兒,我去換個衣服。」
翟緒愣愣地坐了下來,有些束手束腳,乾脆打開了電視。
他等了二十分鍾蘇量依才從臥室出來,不但換下了身上那件廢土風的破外套,頭發放下來,甚至還畫了個淡妝,跟白天張牙舞爪的樣子完全不同,頗有些溫婉如水的感覺。
翟緒不傻,這會兒意識到了什麼,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蘇量依出來時也沒看他,從冰箱裡拿出一遝精釀,走過去單手擰開拉環,遞給翟緒一罐後,就抱著自己那把吉他坐上了椅子。
她唱功一般,音域也比較窄,按說是不適合這首歌的,可翟緒想聽,她仰頭喝了口酒,笑著說了句「獻醜」,然後就開始彈唱了。
-在雨中漫步
-藍色街燈漸露
-相對望
-無聲緊擁抱著
翟緒看過她許多次現場,但這是頭一回聽她唱歌,蘇量依的聲音跟她的素顏一樣,與她的性格看起來極其不搭,那麼火爆的一個人,唱歌的時候嗓音又低又軟,纖細的手指撥弦,流動的旋律時而激昂,時而溫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時,有種別樣的魅力。
-冷雨夜我不想歸家
-怕望你背影
-隻苦笑望雨點
-雖知要說清楚
-可惜我沒膽試
一曲結束,她從椅子上跳下來,把吉他放到台麵上,走到他旁邊坐下,看似無意地端起他麵前的那罐酒,仰頭抿了一口,翟緒想提醒,想起上回發生的事,又把話咽了回去。
「唱得怎麼樣?」蘇量依問。
他撓了撓喉結,聲音有些含混:「還行。」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蘇量依嘖了聲,「還行是什麼意思?」
翟緒偏過頭看她,目光閃爍:「挺好的。」
蘇量依對上他的視線,沒說話,就是眯著眼笑,笑了會兒又緩緩靠近。
翟緒從沒有那麼緊張過,在唇瓣相貼的前一秒,他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是——」
他往後坐了半步:「你想乾嘛?」
蘇量依又跟過來,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語氣很是認真:「今天心情不好,我想爽一爽。」
「......」
翟緒脊背繃緊,一邊躲避她的進攻,一邊氣急敗壞地喊,「你他嗎把我當什麼了!」
蘇量依完全像個女土匪,把他撲倒在沙發上,按著他的兩隻手,眼睛瞪得圓圓的:「你就說,你想不想?」
翟緒別開視線,臉又開始泛紅,喉嚨滾了一下:「不想。」
「我不信。」
她說著就要往下摸,緊急避險,翟緒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麵色緊了又緊,他壓抑著語調:「我就問一句,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蘇量依頓了兩秒:「願意你就跟我做了?」
翟緒簡直要被氣死了:「你發什麼瘋?不喜歡我為什麼想跟我上床?」
「我沒不喜歡你啊。」蘇量依眨巴眨巴眼睛,「這一年我做過得c夢,主角都是你。」
「......」翟緒愣了一下,緩緩坐了起來,語氣有些孩子氣的倔強,「真的嗎?」
蘇量依舉起手,做出起誓的樣子:「真的,我都27了,做點兒那種夢很正常吧。」
翟緒不再說話,雙腿岔開坐在沙發上,頭別開了,目光沒有落點似的,不知道在看什麼,蘇量依看準時機,攀著他的肩膀坐到了他腿上,第一下親在他臉上,聲音已經極盡柔婉了:「去床上?」
翟緒還在掙紮:「沒套,上次喝多做都讓你吃藥了,下回吧。」
蘇量依笑了聲,附在他耳邊,嗬氣般說了句什麼,然後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小片錫箔袋,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神媚得幾乎能拉絲了。
翟緒這才反應過來,回來的路上根本就不是去買水的,她今晚明明就是有備而來。
長這麼大哪見過這陣仗,失去理智的前瞬,他仿佛一隻被人遺棄過的流浪狗,最後又確認了一遍:「真的喜歡我,想跟我在一起?」
蘇量依這會兒哪還顧得上這些,胡亂點了點頭,眼神還在添柴加火:「喜歡,但在不在一起,看你待會兒表現。」
「......」
那晚兩人都很盡興,結束時,天都已經快亮了。
蘇量依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洗完澡出去,人還是沒完全清醒過來,翟緒隻草草穿了條褲子,彎腰給她換床單,房間裡沒開燈,月光落在他後背上,凸起的脊珠顆顆分明,既有男人的成熟,也有少年的青澀。
蘇量依嗓音有些啞,叫他的名字:「那個,你要在這洗還是回家洗?」
她這兒沒有他能換的衣服。
翟緒聽到她這話,皺著眉抬頭,摩根前刺的發型剛剛被她抓得有些亂,整個人就像被吸乾了精氣似的,難以置信地看她:「什麼意思,攆我走?」
蘇量依有些心虛:「我就隨便問問。」
他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剛剛說喜歡我,隻是為了睡我?」
「你不是也挺爽的嗎?」
翟緒沉默了幾秒,什麼話都沒說,提上衣服就走人了。
關門聲落下的時候,蘇量依心裡湧起幾分愧疚,她原地站了會兒,腰有點酸,就在床上躺了下來,雖然床單已經換過了,但旁邊似乎還有稀薄的汗味。
手機就在枕邊,她拿起又放下,想著說點兒什麼好,還沒編輯好文字,翟緒的消息就發了過來,這次是語音,隻有五秒,聽起來挺咬牙切齒的:「蘇量依,我再給你一周的時間考慮,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
光今天晚上,他就說了幾個「最後」了。
蘇量依扯了扯嘴角,打字回他:【我腰酸,懶得去客廳看了,你吉他拿走了沒?】
翟緒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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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三四天,翟緒果然沒有再聯係她。
蘇量依驟然失業有點兒迷茫,搬回去跟趙詩琴住了幾天,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趙詩琴看出她的不對勁,問她怎麼了,蘇量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說。
第二天是蘇晚青寶寶的百日宴,蘇晚青邀請了她,蘇量依想著給寶寶送個禮物,可失業後手頭緊買不起什麼好東西,群裡的人也把她想起來能送的都送了,她回家扒拉了一圈兒,最後目光鎖定在了那把昂貴的吉他上。
翟緒肯定也是會去的,她知道。
兩人親熱完就隔了幾天沒見麵,翟緒看起來還在生氣,但他生氣的表現就很可愛,就像當初被她幾句話惹毛了一樣,整個人有種故作清高的刻意,一邊裝作不在意她,一邊又忍不住偷看她。
偷看就偷看吧,還總被她抓到。
一頓飯吃完,蘇量依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看時間挺晚了,她給翟緒發了條微信,就推門走了出去。
她在電梯口的露台上等了兩分鍾,翟緒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走過來,下巴還抬得高高的,像是在給她機會似的:「考慮好了?」
蘇量依眉眼垂著,若無其事地摳著指甲:「你還生不生氣了?」
「你騙我的時候怎麼沒想著我生不生氣?」
「沒騙你。」她抬眼看他,「真喜歡你。」
翟緒的表情鬆動了幾分,嘴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弧度。
「可是」她話鋒一轉,「我覺得我們倆做炮友也挺好的,如果誰戀愛了,可以隨時喊停。」
翟緒的開心不過三秒,笑容轉瞬即逝:「你有病吧?」
蘇量依嘖了聲:「說實話,咱們倆現在也挺像那個模式的。」
「誰他媽跟你做炮友隻睡你兩回的?」翟緒氣息穩了又穩,「你別扯這些亂七八糟的,就說要不要談戀愛,跟我!」
蘇量依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著他,「去年你讓我考慮得那次,我之所以把你拉黑,是因為我撞見了你跟一姑娘在相親。」
其實沒必要問這個問題,她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可不知道為何,她還是想聽他親口說一次。
翟緒愣了一下,也沒怎麼猶豫,眉心擰起來,表情也變得認真:「那天是我爸安排的,那段時間他要投資一個項目,風險很大,他一意孤行,後來好不容易說服他不投了,他提了個要求,讓我去見個女孩,隻是看看合不合眼緣,要不要交往隨我,然後我就去了。」
翟緒一五一十地說完,看她還是不信,頓時有些急躁:「沒騙你,誰他嗎正經相親去肯德基的啊,我真就是去完成個任務。」
蘇量依剛剛沒說在哪兒碰見的,這會兒聽他自己說出來,算是心中猜想落定了。
當初之所以沒問他,是真以為他就是去相親了,蘇量依整天在酒吧混,這樣的事兒見過不少,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日常消遣就是出來招貓逗狗,看起來灑脫不羈,可真遇上什麼大事,沒有不聽從家裡安排的,商業聯姻,利字當頭。
她那時候以為翟緒是心甘情願去的,直到幾個月前他打電話喊她出去捉奸。
翟緒若真是她想得那種人,不至於鬧掰後一直偷窺她的朋友圈,隔了一年多還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她既沒錢,長得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大美女,若真的隻當無聊時的消遣,不至於如此。
這段時間重新聯係上,蘇量依就有些動搖了,翟緒對她沒得說,她自己也心癢,可她咬定兩人的關係不鬆口,還有一個無法忽視的原因——
就連蘇向群這樣的小商人,都想著攀親家占便宜,翟緒家那麼有錢,有錢到超出她的想象,當初他父母既然安排他去相親,那他的感情方麵大約是由不得他自己做主的,有些事情,怕是有一就有二。
「如果我們倆在一起了,你父母又讓你去相親怎麼辦?」
翟緒眉頭稍擰:「在一起我就有女朋友了,我肯定不會去啊。」
蘇量依抿了抿唇:「我隻是覺得,你別是個媽寶男吧?」
談戀愛就是輕輕鬆鬆才快樂,她在乎的是情緒價值,可不想談一段苦大仇深的戀愛,好像兩個人在一起,就必須要犧牲掉什麼似的,開頭都這麼抓馬的話,以後的日常可以想見,定然也是危機四伏的。
「誰媽寶男了?」
翟緒翻出手機,恨不得把他跟他媽近三年的聊天記錄都調出來,兩人一個月都發不了一次消息的,他媽沉迷於打麻將和旅遊,有事沒事兒根本不帶主動聯係他的,翟緒大學畢業搬出去住以後,平均兩周回家吃一頓飯,到日子了偶爾還會撲空。
「哎呀。」蘇量依被他劃拉屏幕晃得頭暈,「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在一起不會要放棄什麼吧?」
翟緒收起手機:「要啊。」
「什麼?」
「放棄我鑽石王老五的風光。」
「......」
看她並沒有笑,翟緒站直了身體:「就算我再怎麼跟你說,我的事兒可以自己做主,估計你也不會信。那我換個說法,如果我們倆在一起了,首先,我是想跟家裡人公開,但如果你不想,那我不說也行。」
他頓了幾秒:「如果我沒公開,他們讓我去相親,我會告訴他們我有喜歡的人並且正在追,以此為由拒絕;如果我公開了,他們還讓我去相親,那這個道理更好捋——我有女友就不會去相親,不管這個女友是不是你,我都不會去,這是我自己的原則,就算我真的因此跟他們鬧掰了,也是因為我自己,跟你半點兒關係都沒有。」
翟緒說完,自己都驚住了,他的思路如此流暢,竟然都不用提前打草稿,目光呆滯地看向蘇量依,兩人對視了幾秒,她率先笑出聲:「你這草稿背了多久啊,去年當人婚禮司儀的時候怎麼沒這口條?」
見她又提起丟臉的事兒,翟緒嘖了聲:「我這兒背得口乾舌燥,你好歹給個回應,到底怎麼說?」
蘇量依低下頭,悶悶地笑了聲:「你真是空窗太久了,上趕著不是買賣,沒聽說過?」
翟緒是個急性子,有什麼說什麼的:「你要不願意就算了,咱們還是朋友,就當沒那兩回事兒。」
蘇量依抬頭看他:「沒說不願意啊。」
「那就是願意唄。」
「今晚去我那兒?」
「你能不能收斂一下,拿出點兒剛談戀愛的樣子?」
「都先上車後補票了,就別在這兒裝了,一會兒我進去告辭,你搜一下附近有沒有便利店,這回該你買了。」
「......」
「別不吭聲。」
「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女的。」
那夜晚風醉人,蘇量依笑意綿綿:「這樣的女的怎麼了?」
迎著她鈎子似的小眼神,翟緒揚起下巴,喉結滾了一下:「沒怎麼。」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