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青拍了拍她的胳膊,剛要說話,正前方突然出現了三四個模糊的黑影,應該就是那幾個做夜場的小混混,兩行人對向相遇,蘇晚青和楊沅沅瞬間閉上了嘴。
錦園小區是二十年的老房區,綠化差,物業相當於沒有,路燈只有保安室門口那盞是好的,大約是方便辨認車牌,一過了大門,往裡走都是黑影幢幢的枯木和荒草,偶爾轉彎對向冒出個人,都能嚇得半死。
楊沅沅抓著蘇晚青的手,直到那夥人走過去,她才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說,“明天我就要跟經理說,我不能再加班了,天天回來那麽晚,天天都提心吊膽。”
蘇晚青安慰她,“下次你回來打電話,我要是在家就去門口接你。”
“還是別了,你這張臉只會增加危險系數。”楊沅沅說著,想到了什麽,“對了,忘了跟你說個事兒。”
“什麽?”
“我今天下午跟采編組去了趟醫院,在內科看見阿姨了。”楊沅沅似乎是怕她擔心,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問了,阿姨說只是胃有點不舒服,去做了胃鏡,說是淺表性胃炎,不礙事的......”
她說著說著,意識到了蘇晚青的沉默,語氣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阿姨叮囑我說別告訴你讓你擔心,但我覺得老人家有時候報喜不報憂的,這事兒還是讓你知道比較好。”
到了樓道,一樓的聲控燈是好的,蘇晚青跺了一下地面,燈亮起才轉頭看她,表情冷靜,“告訴我是對的,謝謝你沅沅。”
楊沅沅拍拍她的手,“那你明天打個電話問問,或者抽空回去一趟。”
蘇晚青點了點頭,而後想起什麽,又問,“你有沒有說現在跟我住在一起?”
“沒有,當時他們要采訪的那個主任專家特別忙,半個小時後還有一台手術,我也沒時間跟阿姨細說,就是問了一下她去醫院幹嘛。”
“好。”蘇晚青放心下來。
楊沅沅不解,“對了,我還想問你呢,阿姨不是在陽欽縣嗎,什麽時候搬來濱城了?怎麽沒聽你提過。”
閃婚的事蘇晚青一直沒跟她說,一是因為當時楊沅沅面臨碩士畢業,忙著搞論文,整天忙得抓心撓肝,二是因為聞宴祁一領證就因為急事出了國,倆人沒有交集,蘇晚青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於是一拖就拖了半年。
眼下,聞宴祁回國,以後少不了還要在奶奶面前演戲,楊沅沅與她同住一個屋簷下,估計早晚會撞見她和聞宴祁的來往。
本是直接坦白的好機會,但蘇晚青這會兒疲憊得很,“他們半年前搬來的,先回家,以後有時間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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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楊沅沅抱怨身上一股汗臭味,拿著睡衣就去了衛生間。
窗外月涼如水,繁星滿天,蘇晚青坐在書桌前,握著手機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給查琴之打個電話。
查琴之是她的媽媽,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好歹把她養到了十六歲。在那之前,她還是那個幸福的三口之家的獨生女,爸爸周繼勝是工地上的小包工頭,媽媽查琴之是藥房會計,他們生活在濱城下屬一個叫陽欽的縣城裡,生活雖不算富裕,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十六歲那年的中秋,查琴之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蘇晚青開心得不得了,期待著明天的假期,和媽媽坐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候去外地催工程款的爸爸趕回來團聚過節。
他們等到了八九點,直到周繼勝的手機打不通了,惴惴不安之時,交警給她們打電話說周繼勝在高速上出了車禍。
那場車禍並不嚴重,可它帶來的一系列變故是所有人都未曾預料到的。
周繼勝住院期間,查琴之夜以繼日地照顧,蘇晚青在姑姑家住了兩個多月,終於等到周繼勝出院,一家三口團圓了,生活仿佛回到正軌,媽媽查琴之整理了醫療收費清單和診斷證明去報銷醫保,蘇晚青跟著一起,然後便在公務辦事大廳發現了那個巨大的漏洞。
查琴之是A型血,蘇晚青是O 型血,周繼勝的身體向來很好,極少出入醫院,蘇晚青也是從這場車禍後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AB型血。
蘇晚青成績不差,中考更是考了全市前一百名,所以她很清楚,父母但凡有一方是AB型血,都無法生出O型血的孩子。
蘇晚青本打算把這個秘密深埋心底,可笑的是,她一開始寧願選擇懷疑媽媽,都不願猜測自己和那個家沒有半分關系。
兩個月的時間,蘇晚青的成績一落千丈,那時候周繼勝的生意也出了問題,工程爛尾,甲方趁他住院期間跑路,尾款遲遲下不來,幾乎每晚都有工人來家裡敲門索要工資,他沒有錢,只能外出避禍,查琴之獨自面對已是心力交瘁,因此那天看到蘇晚青的成績單時,她爆發了。
直到後面的生活混亂失序,泥沙俱下,蘇晚青才明白,語言有時像一把刀,是最能兵不血刃的利器。
正當她陷在回憶中,內心逐漸焦灼痛苦之時,楊沅沅突然來敲她的門,她站在門框下,頭髮濕漉漉地披在肩側,揚著笑問她,“你有情況了?”
“什麽情況?”
“少跟我裝。”楊沅沅歪著頭,揶揄地看著她,“怎麽一夜之間,你的洗漱用品全沒了?”
蘇晚青愣了一下,她最近經常丟三落四,沒想到的是聞宴祁竟然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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