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瞥了一眼不說話的周憬琛,沒話找話說:“……相公夜裡歇息是習慣睡裡面還是外面?”
沒辦法,就一間屋子,兩人都不說話,葉嘉只能率先打破僵硬。
“看你。”床邊沿那人鴉羽似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的嗓音清清淡淡的,仿佛他全然不受影響,“你若是你要睡裡側,我便睡外側。”
他這四平八穩的口氣一出,叫葉嘉莫名窘迫的心思被澆了一瓢冰水,冷卻了。
……倒也是。她都忘了周憬琛對她不感興趣。雖說書中沒寫,但聽余氏的意思他在燕京是有青梅竹馬的。她一個人在這遐想半天,多少有點自作多情。
葉嘉尷尬地撓了撓臉頰,也乾脆地把自己那點亂七八糟的想法收斂乾淨。
天氣熱了以後,葉嘉每夜都是要洗澡的。這是她上輩子的習慣,洗了熱水澡放能睡得著。方才在外頭隻簡單地洗漱了,晚點還得沐浴。
看時辰還早,她沒別的事,於是將這些日子賺的錢拿出來數。
之前每日忙著生意隻大概知道個數,今日去葉家花了些錢。趕明兒重新做生意,得清楚有多少本才是。葉嘉開了箱籠,裡頭是大小不一的碎銀。之前嫌銅板多了佔地方,前幾日葉嘉乾脆都兌成碎銀。她將今兒帶出去的二兩半錢放進去一合計,碎銀約莫三十四兩銀子。
除此之外,銅板也有好幾吊散的。
刨除用料成本和七七八八的日常花銷,剩這麽多葉嘉倒是沒想到。錢治百病,錢能忘憂。數著錢葉嘉是一點什麽想法都忘了。
她數的高興,沒發現端坐在床沿邊上的人目光輕輕地落到她的身上。
周憬琛一雙眼睛幽幽沉沉的,昏暗的光色下半明半昧。年輕女子懶散地倚在桌前,微微臻首,裸露在衣裳外的膚色瑩白如玉。穹鼻秀目,姿容明豔。若是平常,周憬琛定然克制守禮。此時不知怎地,他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順著纖細的脖頸落到女子窈窕的身姿上。
春夏衫子都單薄,穿了兩層也遮不住少女姣好飽滿的身子。那交襟的領子似有一點松開,因葉嘉數錢的動作折起,依稀能瞧見裡頭細膩的鎖骨……
濃密的眼睫撲簌簌地顫了一顫,周憬琛克制地垂下眼簾。
連數了兩遍,三十七兩六錢零二十六個銅板。葉嘉方才心滿意足地鎖上箱籠。她抬起頭,見床邊之人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什麽,葉嘉倒是想起一樁事:“相公,今兒你墊藥的錢是哪兒來的?”
清脆的嗓音突兀地響起,周憬琛的眼睫一顫,抬起來。
葉嘉微微眯著眼睛:“你不是沒錢嗎?”
單手撐著下巴,纖細的手指點在箱籠蓋上嘟嘟的響。這話質問的意思就特別昭然若揭。周憬琛看她昂著下巴一臉驕矜,不知為何有點想笑。
沉吟片刻,他伸手進兜裡掏出一枚銀錠子。看大小至少二十兩。葉嘉眼睛一瞪,周憬琛緩緩地站起身提步走過來。
他這人生得高大葉嘉早就知曉。此時目光鎖定了她一般走過來還挺有幾分威懾。葉嘉看著他神經默默繃緊了,姿勢沒變,僵硬地盯著他。就見這廝款款在她身邊坐下,將那定銀垛子放到了她的面前:“當了個隨身物品,買了幾本書和筆墨紙硯,還剩了這些。”
葉嘉有些吃驚:“你當了什麽值這麽多錢?”
“一塊用不上的玉飾。”
她本隨口嘀咕,周憬琛還真的回答她。
葉嘉看著推到自己手邊的銀垛子,抬頭又看看他,扯了扯嘴角問:“……給我的?”
“嗯。”周憬琛眼睛裡是淺淺的亮光,注視著她仿佛波紋一樣蕩漾。嗓音清冽如玉石相擊,不疾不徐卻莫名令人局促,他說,“你掌家的,銀子給你拿著也是應當。”
“……”葉嘉警惕地看著他。
“怎麽了?”周憬琛微微勾著腦袋看她。
“……沒。”
見他目光坦然不像開玩笑,葉嘉試探地把手搭到銀垛子上,一邊搭上去一邊盯著他的臉看。
那想要又疑心有詐的模樣逗得周憬琛沒忍住一聲輕笑。
葉嘉一見他笑就惱了,抓著銀垛子開了箱籠丟進去,反而理直氣壯起來:“你吃穿住行,生病抓藥用的都是我賺的銀子,給我也是應當!”
周憬琛好整以暇地點了點頭:“嗯,給你是應當的。”
葉嘉:“……”
……算了,不管那麽多,銀子給她她又不會昧下,有什麽大不了。
磨蹭也磨蹭到點兒了。葉嘉抬頭看了眼天色,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扭頭目光在屋裡環視一圈,最終還是把箱籠藏在了床底下。反正這屋除了她就只有周憬琛。銀子是一家做生意要用的,丟了就找他。周憬琛看她這幅有恃無恐的樣子忍不住眼底星星點點的笑意浮起。
葉嘉藏好箱子便掀了簾子去廚房打熱水。
她每晚沐浴的習慣余氏是知曉的,此時灶上還留著熱水。提了桶水進屋,周憬琛將筆墨紙硯擺出來。此時正一手扶袖一手執筆在桌邊寫寫畫畫。
見她進來便停了筆。他素來有眼色,立即收拾了東西往屋外走。
葉嘉洗澡很快,主要她每日都洗身上不髒,不一會兒洗完就快速把屋裡的盆和桶收起來。倒完水回來,堂屋裡周憬琛端坐在桌邊還在作畫。
他作畫時神色沉靜,一舉一動,那股刻在骨子裡的金貴氣質便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