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陸摸了摸它頭頂的那束趴下來的毛,嘖嘖,“大將軍不光折磨人,連牲畜都不放過。”
辛長星負著手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奔下山坡牽馬,心裡還回響著她那一句十分掛念。
狂卷的風,零星的雨點子,便是腳下的泥濘,都令人心甜意洽……
青陸牽著馬兒爬上來,眼眉一抬,捕捉到了將軍唇邊的一抹清淺的笑,立時蹬蹬蹬地竄到了將軍的眼前兒,仰著頭問他,“您笑什麽?”
辛長星輕咳一聲,調開了視線,“你看錯了。”
青陸揉揉眼睛,皺了皺小眉毛,纖長的食指指了指大將軍的唇畔。
“……笑渦還在呢,您別不承認。”她仰著頭,把眼睛眯起來,“標下下去牽馬,您就這樣眯著眼睛看著標下笑,眼神可慈祥了,就像一位老父親,看著功成名就的兒子那樣。”
我掛念你,你卻拿我當爹。
辛長星略微有點挫敗感,把笑意斂盡,眼底浮起了一絲清冷。
他把她的手指挪開,拍拍她的布帽子,“你有什麽可讓本將軍引以為豪的功勞?”
青陸悻悻地去牽馬,一邊走一邊往自己頭上戴高帽。
“您是不知道,自打您走了,標下天天盼著您回來,連甜菜根都不香了。您看,這天見天兒的下雨,標下一身武藝無用武之地,也無心出去玩兒,只能在夥房裡呆著,這一呆著,就開始想念您呐!”
這小兵信誓旦旦的,話說的實在懇切,他滿心地感動,覺得自己的一腔真心沒喂了狗,他在一旁激動的連手指都發麻了,可面上依舊波瀾不起。
“又想打什麽鬼主意?”他心裡頭撞撞的,就盼著她能反駁他,好好地說一下對自己的思念之情。
“我在您眼裡就是這樣的人嗎?”青陸覺得自己快要被大將軍拆穿了,連忙換了更懇切的語氣,“那首詩怎麽說的?夏吃蘑菇春吃筍,飽也思君,餓也思君,標下就是這麽思您的!”
甭管她飽也好,餓也好,只要想他就成,辛長星覺得自己這一千裡的奔襲,奔的很有價值,他簡直要熱淚盈眶了,正默然,卻聽這小兵還在繼續,
“想想標下這一輩子,多壞的人沒見過呀,喪盡了天良的,窮凶極惡的,還有害人性命的,哪一個不比您過分一萬倍呐?您也就是嘴上厲害,實際上愛兵如子……”
思路發散開,就有點兒收不住了,她正滔滔不絕感慨人生,就感覺側邊毛骨悚然的,青陸生生住了口,悄悄往邊上看去,正撞上兩道寒冽的視線,在後頭風起雲湧的背景映襯下,好像冰火山起了火一樣。
“您眼睛怎麽了?怎麽還冒著火呐?”她硬著頭皮問他,勸大將軍放寬心,“這路太泥濘了,您是不是嫌髒?要不您上馬上待著去,標下牽著您走?”
辛長星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背過去。
牽著他走?這小兵一定是誠心來氣他的,他舒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呼吸平和起來,可那神情看在青陸眼裡,大將軍的臉色,簡直比頭頂的黑雲還要沉鬱。
“……您不想讓標下牽著?”伴君如伴虎啊,青陸戰戰兢兢地揣測大將軍的心思,“或者您想怎麽著?”
辛長星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早晚會被她氣死。
“本將軍在想,怎麽收拾你。”他發了一句狠,果然看身側這小兵戰戰兢兢地縮了縮脖子。
“……所以說您就想不開,成日價想著怎麽收拾標下,多沒意思啊,您心裡應該裝著日月星辰、黎民百姓呀,您說是嗎?”
若是眼風能殺人的話,大概這小兵得死許多回了,於是剛才回來時的一腔子柔情蜜意全沒了,辛長星在原地停住了腳,站的筆直。
“這路本將嫌髒。”他心情平和地打量她,“你背我回去。”
簡直是晴天霹靂,青陸跟見了鬼似的看了一眼大將軍。
“您不是有馬兒嗎?”
大將軍哼了一聲,“馬鞍濕了。”
青陸摸摸自己的頭,濕漉漉一片,攤手道:“可標下背上也濕了呀。”
大將軍寒著嗓子,眼睛裡浮上來三分悲哀三分失望,還有四分狡黠。
“本將軍將你視若親子,你卻連背一下本將軍,都要推三阻四。”他歎了一口氣,有些落寞的樣子。
青陸皺了皺眉頭,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距,好言相勸:“您看,您個頭兒這麽高,標下才這麽點,您這不是欺負小孩兒嗎?”
她苦口婆心地,試圖讓大將軍懂事兒一點,“標下背著您,您的腿一定會拖在地上,您仔細想想,您願意讓您的褲腿袍角沾上泥水嗎?”
理是這個理,可不收拾她實在是難以釋懷,於是大將軍冷哼了一聲,負著手繼續往前走,只是自顧自走了一會,卻沒聽見身側的動靜,回頭一看,這小兵正站著揉眼睛,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立時便紅了一圈。
見大將軍回頭看她,青陸拿下手,有點兒不好意思,“標下一直在這兒等您,都困了。”
得,辛長星覺得自己的心又軟了一塊,他面無表情地走回去,抬起了一隻手,青陸嚇得拿手格擋,哪知道大將軍迅疾地捉住她一隻手,將她打橫抱起,放在了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