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的聲音輕緩,後面一句卻是在青陸的耳畔, 她忙不迭地點頭,扛著小鏟子立下軍令狀,“您就擎好吧!”她又掂起了腳,費勁巴拉地湊上了辛長星的耳畔,“打不贏就躺下,再不行就裝死。標下特會裝孫子!”
……
快點閉嘴吧,頭一句還像樣,後一句就不像話了。
當著八萬朔方軍的統帥,能說出來裝孫子的話,是真實誠。
可在青陸看來,這是拿大將軍當朋友,踮著腳總歸不牢靠,略一搖晃,她的唇便輕輕地劃過了辛長星的臉側。
她不當回事,卻不知道緋紅已然從大將軍的雙頰,紅到了耳朵尖。
他心中激蕩,二一添作五,這算她親了他一下吧?
好在霧色茫茫,他的那點子紅並不算醒目。
辛長星目色流連在青陸的眼眉,最終慢慢兒地挪開了視線,巡視了一番丙部的兵卒,揚聲道:“磨劍數年,今日顯鋒芒。列位且用心,本將軍等你們回來。”
眾將士聽命,山呼大將軍威武,隊列即刻出征,腳步踢踏,扛著工兵鏟的兵卒們漸漸地沒入了霧色裡。
辛長星目送著那一篷篷的煙塵,心口似乎被什麽牽住了。
她說他要勾她的魂兒,可到頭來,被勾走的卻是他的魂魄。
他有些悵然若失,過了一時才揚手,示意陳誠上前,“領五十軍士前去牛心堡護衛。”
陳誠愣了一下,旋即醒神領命而去。
竇雲隨在將軍身後,勉強帶了些行路的疲倦。
“卑職卯時三刻趕到,聽聞您今日要趕去雲州,這便過來了。”
辛長星示意他上馬,邊走邊說,“事情查的如何?”
竇雲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的護衛隊遙遙跟著,有一半兒都沒入了霧色裡。
“那假冒甘大姑娘的女子,冀州人士。卑職無能,只能查到她半年前的蹤跡。”他仔細回想著那女子的奇異之處,“半年前,是個名叫李肅的京兆尹衙門通判,尋到了她,做下了這個勾當。”
辛長星蹙眉自忖。
當年雪團兒走失的案子,並沒有大肆宣揚,只有五城兵馬司、京兆尹衙門知悉,封鎖城門全力搜尋,若是這李肅恰是當年知曉的人,那倒也說得過去。
“如今她仍住在明感寺,國公府雖質疑她的身份,可這胎記、走失時手裡拿的物件、那時候穿的蜜合色小襖……樣樣都對得上,倒真是奇怪。”
辛長星眉心一動,忽的想起一事,驚出了一身冷汗。
上元節雪團兒跟他看花燈,偏有販夫賣蟈蟈兒,一籠放了倆,生的極為威風,叫聲也曲曲曲的十分響亮,雪團兒非要,他便買給了她。
後來去京兆尹衙門報案,國公府的人都不知雪團兒還帶了一對蟈蟈兒,故而沒有上報。
所以,知悉這一對蟈蟈兒的,只有他。而那假冒雪團兒的女子,為何會知道?
他醍醐灌頂,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除非,這女子以及李肅,當年就在現場,即便不在,也一定同雪團兒被拐有牽連。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提韁勒馬,“控制住這二人,大刑伺候。”
竇雲點頭,應說早有措施:“那女子如今仍在明感寺。而李肅則悄悄關進了千竿胡同,天羅地網,走不脫。”
見大將軍面色沉鬱,竇雲便說起了崇陽長公主來,“……長公主近些時日常去明感寺,有好幾回都同那女子撞上。殿下那樣的鳳子龍孫,天潢貴胄,竟然還同那女子閑話了幾句,可見人與人之間,還是有緣份一說。”
霧霜漸漸褪去,將世界染的一片潮氣兒,大將軍的眉眼深沉,低低重複了一聲:“母親同她閑話?”
竇雲嗯了一聲,又向大將軍繼續回稟,“至於那枚玉淨瓶,璞玉閣認下了。”
他頓了一下,“這種樣式的玉雕很是少見,一般是應主顧要求所做,故而很好追查,當年的帳冊翻出來,查到了顧主,乃是天津大悲禪院的慧航法師,只是法師本人八年前離開禪院,如今不知去處。卑職已命人全力搜尋慧航法師。”
天津大悲禪院?
還是位禪師?
小兵視這玉淨瓶為命根子,她同這玉淨瓶之間有什麽牽連?
辛長星腦中似有麻線團,一時理不清爽,因還有軍務在身,便領兵往雲州去了。
黃沙窪霧色茫茫,牛心堡已然飄起了雨。
左參將領兵在土喇城抗敵,若是北胡人在土喇城嘗不到好處,一定會轉頭由牛心堡進犯。
牛心堡在右玉的北部,北胡人若由北部進犯,此地必然繞不過去,在此地挖設陷牢,架設拒馬條,鋪上厚厚的一層鐵蒺藜,便可抵擋一時。
青陸同丙部的同袍身披蓑衣,手持工兵鏟,不過一個晌午的功夫,便已布防泰半,時近午時,正是休憩用乾糧的時候,青陸同畢宿五席地而坐,就著雨水吃窩頭。
“進度這樣快,傍黑就能回營了。”畢宿五三口兩口把窩頭吞進肚子裡,糊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會兒我就想吃肉,若是有二斤牛肉配高粱酒,那簡直是快樂無邊。”
青陸把窩窩頭啃完,由兜裡拿出了一塊油紙包著的玫瑰糖,仔細地打開,卻發現油紙滲了水,玫瑰糖化的扁扁的,快要化成了糖水,青陸呀了一聲,把油紙上殘余的糖塊糖水一股腦地倒進嘴裡,意猶未盡地嘖嘖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