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從前她不是腫著臉就是戴著帽盔, 現下想來,是有點兒奇怪。”
“記得那個魏虎頭麽?他那時候不就是打了鄭小旗的主意,才被大將軍給活活打死的嘛!”
“鄭小旗是怎麽來的帝京?她如今是什麽身份呢?”
什麽身份?往後那是要當皇后娘娘的身份!畢宿五裹在人堆裡, 覺得傷心欲絕。
他奶奶的鄭青陸,好歹自己是她在部營裡最要好的兄弟,結果瞞了自己那麽久,一點兒義氣都不講!
轉念一想,自家兄弟往後若是當了皇后娘娘,自己起碼能混上個一官半職,再把老娘接到帝京來,賃個屋舍,娶個媳婦兒,豈不是美滋滋?
畢宿五立時便抖霍起來,撥開同袍,往彭炊子身旁一站,哀怨地問他,“師父,您和陸說走就走,把我就這麽撂下了,您的良心痛嗎?”
彭炊子把請帖遞給旗總汪略,哼了一聲往外走,畢宿五在後頭亦步亦趨。
“不痛。沒了你這個倒霉催的,日子過的很是舒坦。”彭炊子站在車馬下頭同他說話,眼睛卻被胡同盡頭坐著的四個襤褸之人給吸引住了,“我在帝京這麽些時日,還真沒見過乞丐,這幾個人有點兒蹊蹺。”
畢宿五瞥過去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咱們一路往帝京走,路上裹挾了不少流民,說不得就是那時候進城的。”
彭炊子眼力極好,瞧著那四人中的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沒想起來,他為人一向謹慎,往前走了幾步,在那四人的面前站定,隻瞧了一眼那婦人,彭炊子立時便寒毛倒豎,嚇出了一身冷汗。
瞧她這眼眉、這嘴臉,活脫脫就是青陸養娘家的嫂子魯賽鳳!
正打量,這婦人已然仰起了頭,不耐煩地翻了他一眼,“看什麽看,剜了你的眼珠子。”
是了,這般凶神惡煞的,不是魯賽鳳就是哪個?
她身邊臥著的男人,生的平頭整臉的,可惜形容實在羸弱,想是吃了不少的苦頭,再看那地上躺著的老婦人,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怕是命不久矣的樣子。
這二人大概就是青陸的養娘和養兄了。
只是另外一個瘌痢頭小子,生的醜陋不堪,不知道是誰。
這倒有些棘手了。
這些時日同青陸閑話,也知道了不少鄭家的事兒。
她養娘待她嘴硬心軟,倒不算壞,養兄和嫂娘,倒是一對壞心眼子的。
此時他們奄奄一息,究竟該怎麽處置,彭炊子有些為難。
沉吟片刻,彭炊子叫畢宿五拿來幾個大饅頭,遞在了她養娘嘴邊上。
有吃便是娘,魯賽鳳立時便給彭炊子磕了個頭——倒是沒認出彭炊子來。
“恩人呐,我們娘幾個從關外來的,在關內叫人欺負,連個住的地兒都沒有,實在無奈,就來部營裡找我家小姑,未曾想朔方軍要打仗,一路裹挾著就到了京城……打聽到了我那小姑的部營就在這藕花胡同……”
“我那小姑扮了男人當兵,我聽說好像發達了,似乎當了個什麽小旗,再問下去,竟沒人搭腔了,您瞧瞧這事兒鬧的,她打小定親的男人也跟著來了,多嘴問一句,您可識得鄭青陸啊?”
彭炊子的心往下沉了沉,還未曾多言,畢宿五便上前踹了魯賽鳳一腳,“你他娘的胡咧咧啥?口口聲聲自家小姑子,怎麽一點兒都不顧及她的名聲?還定了親?就這瘌痢頭?你他娘的心都黑成碳了!”
魯賽鳳是什麽人?滾刀肉一般,她三五口就吞下了饅頭,不顧身邊楊氏的拉扯,從地上爬起來叫嚷,“怎麽著,發達了看不上窮弟兄?這會子怕毀名聲了,往前怎麽就能乾出來不認親眷的事兒了?一個姑娘家在男人堆裡混,王三犇還能要她不錯了!我瞧著她就在那裡頭住著,趕緊給我出來!”
她越發得勢,往那牆後頭跳著腳喊,“鄭青陸你個挨千刀的,趕緊給老娘滾出來!”
彭炊子同畢宿五氣的頭上冒煙,剛想叫人來把這婆娘拉走,卻見旗總汪略領著二三十人從牆頭上撲棱棱地跳下來,個個扛著鏟子、大刀,凶神惡煞地立在了魯賽鳳的跟前兒。
汪略那時候在牛心堡被吳王在面上劃了一刀,好了之後便留了一道傷疤在臉上,此時顯得愈發的凶惡,他揚刀喝斥:“哪裡來的婆娘!替兄充軍乃是死罪,今兒你們撞上來了,我即刻就砍了你的頭!”
魯賽鳳嚇的腿直哆嗦,可嘴上依舊不饒人。
“我知道鄭青陸發達了,如今做上了小旗,一個月的俸祿不曉得漲了多少,打量著咱們家是累贅,不願意奉養了?哪裡有什麽替兄從軍,一家出一個男丁,她自己個兒願意上陣,咱們可是攔不住!光天化日的,兵爺有種就把我給砍了!不然我拚了一條命也要告官,府尹老爺不管,我就死到宮門前兒敲鼓去,瞧瞧皇爺剛坐天下,能不能辦出不公道的事兒!”
她跳著腳罵,越說越起勁兒,腳下那瘌痢頭王三犇扯了扯魯賽鳳的褲腿子,奄奄一息地,“嫂娘,我娘棺材本都押上了,你記著把我媳婦給找回來,啊!”
當真是膽大包天啊,眼見著汪旗總這些粗人說不過她,就要拿刀去砍,彭炊子摸了摸鼻子,沉吟了一時,吩咐身邊小廝彭四兒幾句,這便揮了揮手叫汪旗總帶著人回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