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個沉穩的性子,相貌英武,膝下已然有三兒四女,他被迎上了上首,笑向甘老將軍,“聽聞大姑娘從滇南回京,孤不知該送什麽好,恰巧皇父去歲賜孤一座園子,送給大姑娘玩兒吧。”
甘瓊不動聲色地老了父親一眼,心下駭然。
天子昏庸,下頭幾個皇子不服東宮,眼看著一場腥風血雨便要掀起,定國公府地位尊崇,父親在民間又有武神之美名,聲望浩蕩,太子此番這麽大手筆,這是要將定國公府置於火烤。
七年前雪團兒被吳王的人略走之事還未曾清算,如今的定國公府怎能再被扯入其中?
甘老將軍神色波瀾不驚,叩謝太子恩賞。
戌時一刻,賓主盡歡,女孩子們便同各自的母親一起,在花園子裡對著月色閑談,女孩子們各個都是高門氣韻,因有長輩在側,便都不敢多言,其中以信陽公主最為尊貴,她坐在那一叢花下,同開陽侯家的大姑娘林朧說著話。
“……七年前倒是同她玩過幾回,我記得她白胖白胖的,像個桂花糕餅,生的有個小名兒叫做雪團兒吧?”信陽公主陳邠神情倨傲,有著公主獨有的驕矜。
林朧笑的矜持,湊著趣兒,“那時候見過,眼睛大大的,是個小美人兒,性子也好,到哪裡都笑眯眯。”
信陽公主心下不屑,面上卻掛著恬淡的笑,“女大十八變,誰知道長成什麽樣兒呢?”
一旁便有楊少傅家的孫女楊薈蔚歪著腦袋問,“也不知道她同武定侯府的親事還做不做數?”
一石驚起千層浪,一時間許多女孩兒都圍了過來,有人便小聲說道:“……說是從滇南回來的,誰知是不是呢?大將軍那樣的人才,怕是聽到了什麽傳聞,退親了吧。”
這話說的在場的女孩子們都有些欣喜。
上柱國大將軍辛長星,去歲營州大捷回京,高頭駿馬之上,載了一個列松如玉的軒昂青年,身後是聲勢浩大的護衛軍,帝京人人競相相看,多少懷春的姑娘,將他記在了心裡。
聽說定國公府和武定侯府的親事,說不得已經作了罷,這些姑娘家定了親的便暗暗歎息,沒定親的,便有幾分蠢蠢欲動了。
信陽公主陳邠不過十五歲,淑妃為著她的親事操碎了心,也曾考慮過辛長星,此番得了這樣一個消息,她心裡的歡喜,登時便抑製不住了。
到底還是小閨女,歡喜藏不住,托腮道,“辛家表哥的親事,自有長公主姑母來操心,你們呐,少操些心吧。”
她這一句表哥姑母叫的,聽的諸位姑娘家都有些不悅,無奈人家是公主,哪裡敢露出半分?
女孩子們湊做一堆,正說著閑話,便聽有一聲柔婉的聲音響起:“各位夫人姑娘,我家大姑娘過來同大家見禮。”
在場諸位的眼光都聚在了舒蟾身後。
粉牆黛瓦下,一叢木香垂曳而下,淡色的花影下,忽而顯出一個女孩兒來。
園子裡四處都點了地燈,光色溶溶,映下一張嬌美無儔的面容,可可愛愛的小美人兒,下巴尖尖,一雙烏亮大眼裡盛了星夜的幽深,又似有星的碎芒在其中閃爍。
在場無論夫人小姐,乃至仆婦丫鬟,各個都沒了言語,一時間靜寂如井。
青陸悄悄地牽上了舒蟾的手,有些無措的美好。
“她們怎麽都不說話了?”
舒蟾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輕言,“不必多心。”
良久才有開陽侯夫人才打破了寂靜,同幾位夫人一起上前,簇了過去。
“天爺,七年不見,大姑娘出落成絕世的美人了。”
“都知道南夫人生的美,未曾想大姑娘竟更是美麗。”
婦人們問東問西,不一時又叫自家女兒們上前相見,互相稱了姐姐妹妹的,再寒暄一時,南夫人便招呼著婦人們去前廳推麻將去了。
花園子裡只剩下女孩子,登時便有些自如了。
青陸是個不怯場的,見姑娘們各個美麗大方,心裡也喜歡,同林朧坐在了一處,女孩子們各懷心思,面上倒也和諧。
“妹妹這些年在滇南過的可好?”最先開口的便是信陽公主,不待青陸回話,便又問道,“都說滇南男兒英武不凡,也不知道滇王爺有沒有為你尋一門好親事。”
未出閣的姑娘家,說起這些總是要不好意思的,可惜這是信陽公主,誰也不敢置喙。
青陸不以為意,笑了一笑,“親事自有父母尊長定奪,咱們不問這個。”
信陽公主冷哼了一聲,面上帶了嘲諷的笑,半開玩笑,“誰跟你咱們咱們的呀?罷了,你從滇南來,不懂這些禮節也是無礙。”
青陸被一句話噎了回來,她不常同女孩子打交道,倒也不以為意,掖了掖鬢角,剛要說話,便聽林朧在一旁解圍,“……大人們去打麻將,咱們玩些什麽好?”
青陸最愛玩兒,第一個提議,“花園地大,不若一同玩兒蕩秋千吧。”
攏共不過七個女孩子,便一同簇到了牆邊的秋千架,比誰蕩的高。
公主最為尊貴,第一個坐上去蕩,女孩子們正要推她,卻聽牆外頭響起了一聲更鼓,接著有一聲清遠的聲音響起。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