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即伏地磕頭請罪:“帝京府受了蘇老爺的訴狀,才派小人趕過來捉拿,並不了解其中內情,還請殿下恕罪。”
乘月哦了一聲,“不分青紅皂白便要當街拿人,你們帝京府是朝廷的衙門,還是一人的私兵?”
她懶怠再管這帝京府的衙役,隻轉眼向著元善問話,“那人你可識得?”
元善抹了眼淚,指了蘇錮道:“那人的確是我的大伯,只是早在二十年前,因了一宗公案,鎮北侯府便已析家分產,早已淡了來往。今夜不知他為何要此大費周章,領人當街敗壞我的清譽。”
蘇家姑娘輕輕緩緩的幾句話,聽在帝京城百姓的耳中,倒勾起有心人的一些回憶來。
“果真是鎮北侯府的事兒,聽說二十年前,那家的大兒子為了襲爵一事,在老侯爺的飯中下毒,鬧到了朝堂上去,後來若不是老侯爺和現如今的侯爺作保,非得判他個流徙不可。”
“說到這個,我也想起來了,那下毒的大兒子,可就是今日這敗壞姑娘家清譽的這人?”
人群悄摸著議論,傳不到公主的耳朵裡,那蘇錮卻聽得冷汗直流,心裡卻怒火升騰,恨不得站起身同這些人對罵。
公主牽了元善的手,引她坐上了自己的馬車,吩咐盛玢:“叫人都散了去,再把這蘇什麽的,押解到帝京府去,盯著他們辦案。”
盛玢說是,吩咐下去,立時便有一隊禁軍護衛將蘇錮從地上撈起,再抓了他身後的家丁,又叫那帝京府的差役帶路,一路呼嘯著去了。
百姓們瞧著這樣一出好戲,再見夜幕下公主同那位元善姑娘隱去了,都隻覺意猶未盡,只是禁軍護衛無聲的來驅散了,也只有慢慢地散去了。
乘月握著元善的手,坐在馬車裡,一路出了德勝門,在距城門半裡地的地方停下。
她悄悄掀了一角簾,看了看後方馬車旁正騎馬隨行的高大男子,這才放下簾子,悄聲問元善:“那人是誰?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他護衛著你去漠北,可靠不可靠?”
元善隨著公主問話連連點頭,“是我爹爹麾下左護軍的統領,帶了爹爹的手信來,他是同我爹爹親信四人一道回來的……是個可靠的。”
這一時也不能再從頭說起前因後果的,乘月握了握她的手,仔細叮囑:“不管這麽多,我這裡另指派了六個護衛隨你一同去,都是大內的高手,還配了火銃,倘或那人不可靠,還能護你周全。”
“……方才多虧有公主,不然林淵衝怕是真要動起手來。”元善拭著眼下的淚水,“我這一去千裡迢迢,父親傷勢凶險,性命堪憂,我母親的意思是,倘若爹爹醒來,見到我一定很高興,若是醒不過來……”
元善沒再往下說了,可乘月卻知道她的意思,不禁覺得心裡酸澀,也落下淚來。
“別說這麽喪氣的話,說不得你趕到的時候,你爹爹正生龍活虎地,在漠北的沙地裡舞搶呢。”她叫元善下車去,“快些趕路吧。”
元善拭了淚站起身,跳下了馬車,乘月也隨著跳下去,為元善整理了鬥篷的領子,這便目送著她上了蘇家的馬車,那林淵衝向著公主遙遙地行了軍禮,這便打馬引車,向著浩蕩無邊的黑夜而去。
乘月站在城下,秋夜風涼如水,鴉青色的夜幕低垂,像是要落雨的樣子。
也許是摯友的離去使她生出了幾分離愁,公主隻覺心裡空落落的,無處可依,使人無端覺得人生無趣。
好像做什麽都沒意思。
她踢著腳下的小石子,繡鞋顯而易見地沾染了泥灰,櫻珠就在一旁輕聲提醒:“殿下,再過一時,城門就要落了……”
乘月興致缺缺地上了馬車,隻叫馬車隨意在城中轉轉,又吩咐櫻珠將車窗之簾吊起,自己則趴在了窗邊兒,露了半隻腦袋在外頭,頂著風向外看。
說到底過了八月十五也要到寒露了,夜風也一日冷過一日,乘月不過在窗邊吹了一會兒風,就打了兩個小噴嚏。
直慌的櫻珠過來放車簾:“您可別吹涼風了,萬一真害了風寒,可怎麽好?”
乘月哪裡能聽她的,隻接了帕子過來拭了拭鼻頭,依舊趴在窗沿兒不動彈,櫻珠便可勁兒地哄她:“您就聽一聽奴婢的話吧……”
哪知公主的眼睛依舊望著窗外,一根手指豎在了唇邊噓了一聲兒。
“你瞧,那前頭可是步軍司的巡城兵?”她慌了一慌,把腦袋縮了回去,“這裡莫不是到了北城?”
櫻珠是個等閑不出宮門的小宮娥,哪裡能知曉,往外看一眼,隻匆匆降下來轎簾,小聲道:“前頭倒是個正落門的城門,也不知是南是北……”
乘月生怕遇見顧景星,這便在馬車裡坐立難安,正想著要不要掀簾看出去,忽聽得馬車車輪漸停,又有馬蹄聲噠噠而來,停在了他們的馬車之側。
盛玢的聲音響起,果是在喚顧帥,“卑職護衛殿下,剛從德勝門回來。”
清夜風如訴,乘月靜聽著車外的動靜,許是顧景星已頷首代替了言語,接著馬蹄聲又噠噠而起,竟像是朝她的車窗而來。
果真顧景星的聲音在窗外響起,靜泊平和:“臣拜見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