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啊……”乘月仰頭看著眼前低垂覆著草原的那輪圓月,“無論我們走到哪兒,月亮就一直在眼前,追不上,碰不到。”
顧景星取下青藤,又從白馬側袋裡取出小鏟子,遞給乘月一把。
“明年再來看,或許能長很高。”顧景星拿鏟子往草地裡鏟去,挖開了一小片草,露出了黑色的土。
乘月覺得很有趣兒,索性席地而坐,拿起小鏟子一點一點地挖土。
“白日裡我中了一球,這會兒又要種樹,和你在一起,總有許多新奇有趣的經歷。”她興致勃勃,抬頭去看顧景星的眼睛,“一會兒我還要躺在楓樹上瞧月亮。”
顧景星輕笑一聲,手下挖土不停,“公主未來想做什麽?”
這樣的一句問有些突然,乘月聞言停了小鏟,托腮想了想:“……想做什麽?我是公主啊,還能做什麽?做夫子?養花兒的能匠?還是像哥哥一樣,天南海北的跑一跑。”
公主的嗓音稚軟,在草原的涼夜裡尤顯出幾分孩子氣。
“這些都好遙遠,目下我對馬球很有興趣,回到宮城裡,我要好好地打幾場。”
她說著去問顧景星,“那你呢?你要做什麽?”
顧景星停下了手中的鏟子,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那我就為公主拿畫杖。”
打馬球不僅需要馬兒,還需要一柄畫杖,專來擊打球,顧景星說要為她拿畫杖,這讓乘月很高興。
“那我就要把畫杖走哪兒帶到哪兒。”
她說著,眼彎彎地看著顧景星,顧景星不說話,在公主看過來的那一眼垂下眼睫,分明是在笑。
“好。”
泥土被挖出了一個深深的土坑,乘月拿起小小一束雲杉苗放在了土坑裡,扶住了,看顧景星往裡填土。
“往後若是我們倆不好了,這株雲杉樹要歸我的。”她摸摸小雲杉稚嫩的枝葉,毫不吝嗇對它誇獎,“你呀,長成了一定很可愛。”
雲杉種下了,顧景星找來一根細木柴,扎進了土裡,好叫剛種下的雲杉不歪斜。
往後我們倆若不好了,這種話不知道為何聽起來卻很暖心,顧景星將那雲杉與木柴周遭的泥土壓的夯實,旋即走到那株楓樹下,一縱身踩上了樹枝,向下伸出手來。
“來瞧月亮。”
“本公主不要你幫忙,自己就可以。”顧景星方才縱身上樹的身姿實在俊逸,乘月覺得自己也可以,跑到樹下摩拳擦掌,抱著樹乾爬了半天,無奈就是上不來,隻得抓住了顧景星的手,他在樹上一用力,乘月就覺得腳下輕飄飄的,下一瞬就跳上了另一根樹枝。
楓樹樹乾蒼勁,樹枝也很夯實,即使坐了兩人,也不搖不晃,很是穩重。
乘月倚靠在樹乾上,看著那一輪近在眼前的月亮,隻覺得心緒安寧。
“你在北境可有閑暇的時候?都會做什麽?元善說,她爹爹不打仗時常喝酒,喝的爛醉不醒。”
哪兒有閑暇的時候呢?顧景星想著,安靜地望著圓月。
“……也會與同袍一起飲酒。”
真好,男兒們都學會了飲酒,走遍了四方,唯有她在四方城裡望著月亮,難得出一次門。
乘月在樹枝上動了動,卻險些掉下去,慌的一把抓住了顧景星的肩頭,卻在穩住了之後,看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痛楚。
她奇怪地放開自己的手,“你的肩膀怎麽了?”
顧景星說沒什麽,“打馬球時,肩頭被撞了一下,無什麽大礙。”
他是最能捱的人,如果只是撞了一下,怎麽能面帶痛楚呢?一定是受了很重的傷。
乘月回想著白日裡打馬球時的情形,想到有牧民的孩子衝出來,顧景星緊急勒馬,從馬上摔了下去。
當時她見顧景星安然站在地上,還以為沒什麽事,現下看來,一定是被撞到了。
她著急起來,從小挎包裡拿出了一顆糖,舉在了顧景星的眼前。
“快吃一顆。”
顧景星一笑,將那顆元胡糖放進了口中,“並不疼。”
有些歉疚之情慢慢地爬上了乘月的心頭,她眨巴眨巴大眼睛,眼圈就泛起了紅。
“怪道你帶了元胡糖,原來自己也受了傷,不是被馬兒踢了一腳,就是撞上了什麽鈍物。我額頭就撞了這麽一角,我都覺得疼,別說你這兒了。”
“這不算什麽。”顧景星看向公主,從她泛紅的眼睛裡看出了擔憂與歉疚,“不過一點瘀青罷了。”
他的一句這不算什麽,卻能使乘月發散的更多,她沒來由地就委屈起來,眼睛裡一瞬就蓄了淺淺一層淚。
“方才你說受傷時睡不成覺,就會吃元胡糖助眠,由此可見,你在北境一定常常受傷……我也不知道你都受了什麽傷,可有人照顧你。”
“……在禁軍裡辦差也很好啊,”乘月拿手背拭了拭淚,“不是還說要給我拿畫杖嗎?”
顧景星轉過眼,視線看向楓葉之後的月,“到了冬日,天寒地凍,便不能打馬球了。”
這是變相的拒絕了。
乘月好難過啊,眼淚還掛在臉上,便氣呼呼地抱住了膝,好一會兒憋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