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心聽著公主的輕聲細語,眼眉微微上揚,有幾分笑意。
饒是公主說著不要興師動眾,可無論是正歡笑著在場中央縱馬揚蹄的人,還是圍著的一圈一圈的牧民們,都齊齊地將目光聚焦在乘月的身上,雖還有鑼鼓之聲,現場卻明顯的安靜了許多。
壩上的牧民們見過篝火節的篝火姑娘,見過從雪山而來的烏桓聖女娘娘,也見過壁畫上撒花的飛天女仙,卻都在看到由山坡上緩緩下來的姑娘後,一時晃了神。
她的笑容比草原的太陽還要明媚熱切,顧盼間那眼眸溫柔的像月亮,便是連唇邊的淺淺笑渦,都像是盛滿了最濃烈香醇的酒,教人隻望一眼,都要醉上一整個春天。
人們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那位姑娘的身上,直到草原部族的首領站在台上,開始轉述顧景星的提議,人們都才安靜下來。
“京城裡的好漢要同咱們草原上的漢子比一比,大家說好不好啊!”
人群裡歡呼聲沸騰,首領從其中選出了五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的壯漢來,鄭重地引到了顧景星的對面,笑著喊道:“這是烏桓最強壯的好漢,步帥看看可還滿意?”
顧景星一笑。
他往自己身後的好漢們看去,鉞戎王世子是唯一強壯的一個,辛馳原雖名字聽起來很矯健的樣子,卻不是善騎之人,生了一副書生面孔。
至於公主這位好漢……
今日為了騎駱駝,公主特意穿了一身窄袖的胡服,頭髮綁的高高的,雪玉面龐在日光下尤其顯得白皙清透,此時她正騎在一匹矮矮的小白馬上,神情倒是十二分堅毅,好像下一刻便要衝上賽場廝打一般。
萬秋棋也同公主一般,騎在了馬上,英姿勃發,瞧上去的觀感要比公主正經許多。
草原上的女兒家常常縱馬騎射,故而牧民們看到帝京來的姑娘們雖然纖瘦,但神情卻是志在必得,都心生敬意。
隨著鼓點的漸強,圍著賽場的牧民們開始歡呼,顧景星與張垂恕、辛馳原縱馬入場,手持畫杖,開始同牧民們策馬持杖,爭奪起球來。
因是五人局,故而設置了一炷香的時間,以單球門計得籌為規則,擊進一球豎一面旗,最後哪方旗幟最多,便是誰贏。
牧民們雖擅騎馬,可卻從不曾玩過打馬球,故而很生疏,頃刻間便被顧景星三人豎起了六面大旗。
只是在熟悉了一會兒之後,對方便火力全開了,那些壯漢們隻用了很少的時間,便將比分追平。
乘月騎在小矮馬上,眼見著雙方旗幟相當,而那柱香也快要燃盡,不禁握緊了拳頭,暗暗為顧景星他們加油。
正在最後賽點時刻,顧景星手持畫杖,將球控制在了杖下,躲避了多方的圍追堵截,往球門駛去眼看著就要揮進一球,卻見斜刺裡一個將將會走路的奶娃娃從圍觀的人群的腿縫間擠出來,拍著小手搖搖晃晃地向球門走去。
人群裡一陣驚呼,有人一下子便將那小娃兒拉了回去,顧景星卻在猛然勒馬時,被甩了下來。
乘月早就看到了這一幕,見顧景星被甩下馬,心一急,一揚韁繩,小矮馬便甩起了小短腿,馱著乘月向顧景星奔去。
顧景星捂上了肩膀,見公主縱馬而來,再看球已到了對方杖下,張垂恕與辛馳追上去,搶了過來,因距球門尚遠,球門處除了公主無人接應,忙仰頭道了一聲我沒事,“公主接球。”
既上了場那就全力以赴,乘月踢踢馬肚子,往場上跑去,向張垂恕點點頭,張垂恕立時會意,將控制在杖下的球使勁一擊,送到了乘月處。
乘月緊張地呼吸都停住了,眼見著那球迎面而來,快要砸到她的眼睛了,乘月一咬牙一閉眼,低了頭,拿額頭接住了球,又在下一瞬將球頂進了球門。
一時間忽然世界安靜了,乘月緊張地心都要跳出來了,睜開眼睛往那球門看去,那隻馬球在裡面滴溜溜地轉,進了!
她進了最後一球!
公主立功了!
就在那一柱香燃盡的最後一刻,公主用她的腦袋把球頂進了球門。
這一刻,公主不是一個人,公主代表了中原好漢們的馬球最高水平!
人群在下一瞬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草原的兒女們沒有太大的勝負欲,畢竟五色彩弓他們常見,而美的像畫中人的中原小姑娘此生不多見,於是都是簇擁上來,圍著乘月和小矮馬歡呼著,跳著舞,那部族的首領取下五彩的弓箭送給可乘月,一時間,低窪的草地上,像是開啟了熱鬧而盛大的慶典。
這一頭草原上的盛典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宮城裡的天子卻在靜夜裡俊眉緊鎖,龍案下垂手站著兩位臣子,正噤若寒蟬的承受著陛下的龍顏大怒。
“一整個西州州府,上上下下竟都成了賊寇的內應,簡直是罪大惡極!”
“如何三年間都無人敢上報此事!倘或不是幾個不怕死的小吏,九死一生地逃出來上報朝廷,恐怕朕至今還蒙在鼓裡!”
“前人拚死收復了西州,如今竟有人欲行顛覆之事,歪曲朕的子民意志,罪該萬死!”
“你二人一個是陝甘總督,一個是安西將軍,竟全然不知此事,雖有立功之行,可難逃瀆職之罪!”
天威如雷一般響徹在殿宇,兩位大臣已然瑟瑟發抖,不自覺地跪了下去,等待著陛下的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