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遮倒是記得,哄她不要著急,“還有半日的功夫呢,實在不成的話,奴婢幫您抄。”
“那可不成,”乘月義正嚴辭地拒絕了,“不成,會害了你。”
她說著,又眨眨眼,“元善可以幫我。”
雲遮掩口笑,“元善姑娘一定早早寫好了,到時候一定會給您出主意的。”
“枯樹賦一共三十九行,計四百六十七個字,倘或是抄二十遍的話,恐怕能把我的手抄廢。”
雲遮為公主穿上軟底繡鞋,哄她下來洗漱,“一時用了膳便開始臨帖,一準兒能完成。”
乘月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起身洗漱用膳,用罷了膳,又趴在床榻上瞧小人書,一邊兒瞧著一邊兒吃零嘴,沒一時卻困了,趴在枕上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暮色四合,乘月望著青窗外靜默的桂樹,悲從中來。
“天是怎麽黑的啊……”她覺得很憂傷,恍惚有一種不想活了的心情,“元善來了嗎?我要去迎她。”
雲遮撫了撫公主的背,細心地為她穿上了鞋。
“元善姑娘一向是在酉時一刻入宮,算著時辰也該到了,公主倘或想她了,一時咱們就往神武門迎一迎她。”
乘月說好,無精打采地下了床,隻由著雲遮為她淨面穿衣,換了一條家常的素粉色的裙衫,也不乘鸞車,往神武門前慢慢走。
雲遮陪著公主,說起了那一塊雪兔乘月的寒玉,“……叫櫻珠打了穗子,您看是做裙子上的掛飾,還是用盛玉的盒子裝了,做擺件兒?”
乘月想到那一枚冰冰涼的寒玉,便想到了顧景星那雙冰冰涼的眼睛,心念一動。
“那樣小巧的玉,做墜子穿在金手釧上可好?”
那樣就能日日將顧景星的心意掛在身邊兒了,乘月想著,轉念又覺得沮喪:他說,拿她當妹妹啊,和懸弓、雲漢一樣,不過是弟弟妹妹罷了。
想到這兒,乘月的腦袋垂的益發的低,雲遮溫柔地扶住了她,笑著說,“那樣涼的玉,女孩子常戴在手上不好,倒不如同小冰鑒一起,擺在多寶格上瞧著,多好?”
乘月說好,不免有些氣鼓鼓的。
說話間便近前了神武門,遠遠看過去,落日的金粉灑落在琉璃瓦上,點點碎芒。
這般嬌人的暮色,就該同元善一道去鳳姿宮花園裡烤一隻紅薯吃啊!
乘月想到這兒,便有些開心,幾步往門前去,神武門前的侍衛佇立著,遙遙見公主來了,靜默無聲地下拜,又在雲遮的示意下,起身守衛宮門。
側門空蕩蕩的,這裡向來進出的人不多,這個時辰更是只有蘇元善會來,公主百無聊賴地靠在漢白玉欄杆上,無聊到肚子咕咕叫。
正想叫雲遮為她拿點心吃,卻見側門外響起腳步聲,乘月頑皮心大起,悄悄躲在了門後,只等著元善來,好嚇她一嚇。
來人的腳步輕輕,侍衛們想是見慣了元善姑娘,並未有阻攔之聲,乘月緊貼著牆壁,豎起耳朵聽,待聽到那腳步聲近前,一個轉身跳出來,雙手張在腦袋兩側,做出了張牙舞爪的樣子。
“快來幫我抄功課,不然——”
話音還未落地,乘月看著來人,生生地住了口:“顧景星?”
是顧景星,站在暮色靜沉的神武門下,清俊的眼眉先是微怔,須臾又顯出細微的笑意。
“不然如何?”
正念著的人乍然出現,倒叫乘月一時錯愕,她快速地收回自己張著的手爪子,背在了身後。
“你怎麽來了?”
一星笑意不甚明顯地掛在顧景星的眼尾,他垂睫看乘月,“這個時辰,該是我當值。”
公主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他,一旁引領顧景星的,是親軍衛副都班程曲塵拱手向公主回稟釋疑。
“回稟公主殿下,上月,陛下欽點顧將軍為權侍衛親軍副統領,今日是他當值第一日。”
乘月大吃一驚,仰頭看顧景星,“你不去北境了麽?要來宮裡當差?”
顧景星說要去,“明年武舉考過,會再去軍中。”
乘月算著時間,隻覺得心裡月明星稀的,無比的晴朗,“這麽說來,往後你就能常來宮中了?”
聽著顧景星嗯了一聲,乘月歡欣雀躍,“那你能幫我抄功課了?”
額心輕輕舒展開,分明眼睛裡帶了細微的笑意,可他卻說不能,“不施不惠,自給自足。與公主共勉。”
他說罷,拱手道了一聲臣告退,旋即與一旁的親軍衛副都班程曲塵,一同往宮裡去了。
乘月氣鼓鼓地抱起了臂,“哼,我有元善幫忙,才不要你。”
元善再來時,乘月高興之余不免說起方才的事兒來,末了不蒸饅頭爭口氣地說,“不就二十遍,我一會兒便能寫完。”
元善這一趟回家多有不快,不過她是個內斂安靜的女孩子,隻將心事好好地收藏,隻同公主一道兒去了鳳姿宮。
兩個小女孩也不忙,先是在花園裡生了爐架烤紅薯,好生說了一會兒話,到了晚間,元善就陪著公主做功課,可這工作量委實太大,乘月抄的烏眉灶眼,索性拉著元善去睡了。
橫豎她是公主,是千歲,少師還能訓斥她不成?至多就是說給皇父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