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鸞車在安貞門外遇襲一事,陛下全權交給了皇太子去查,不出半月也調查出了一些眉目,幕後之人浮出了水面,礙於北境興兵一事,暫且擱置下了。
阿娘還是沒有入宮,依著她的意思,皇后“死而複生”的事委實驚世駭俗,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她在京城的藕花胡同徹底安頓下來,那裡在東城,距離宮城不算遠,爹爹一下了朝便趕過去,不過也沒乘月去的多——她簡直像住在了藕花胡同裡,閨房布置地比鳳姿宮還要精致舒服幾分。
她成日你裡做阿娘的小尾巴,旁的事就想的少了,便是連燈帽胡同都很少去了。
白嬢嬢往宮裡遞了兩回拜帖,她那時候傷未好,便委婉地拒絕了,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好,同阿娘商量了以後,決定過幾日傳白嬢嬢玩兒。
說到底,白嬢嬢是除了父母親長以外,最疼她的人,總不能因為一個顧景星,從此斷了聯系不成?
只是她還沒想好哪一日傳白嬢嬢入宮,邊境便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寒露前後,護國軍集結東西中三路護國軍,一共十五萬人,分三路進攻莽古哈。
此次戰事,意欲趁著慶州大捷的東風,一舉重創莽古哈,將他們趕到至北苦寒之地,再不能侵擾屠戮大梁的子民。
陛下拜靖國公顧長夙靖遠大將軍,統帥三軍。
他所率領的東路軍一直進至土刺河、鄂爾渾河,一路上殲滅莽古哈的軍隊近五萬人,但卻在稱海時,因征程太過遼遠,糧草補給跟不上,莽古哈軍隊又負隅頑抗,東路軍的損失也十分慘重,好在還能支撐。
而西路軍在肅北殲滅莽軍數枝,在集州、瓜州、沙州也都取得了大勝,尚算順利。
中路軍進至土剌河後,意欲與東路軍會合,卻遭遇了莽古哈丞相哈木帖與莽古哈山西王花赤卓立的合圍,梁軍死傷慘重。
不好的消息便來自土剌城。
靖遠大將軍顧長夙,在領兵前往土剌河救援時,被莽古哈丞相哈木帖截擊,東路軍本就自損嚴重,此時無力抵抗,退守大寧城外的長興嶺,自那一日後,音訊全無。
彼時乘月剛從藕花胡同回來,在仁壽宮裡同爹爹一道兒用罷了膳,爹爹同祖母說起了此次戰事,眉宇間滿是愁緒。
“兒子已命北路軍一共十萬人開拔長興嶺,盡快增援東路軍,必不叫顧侯苦等。”
乘月聽著聽著,就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
她不懂軍國大事,也不知何為軍政謀略,卻知若是顧長夙當真被圍困長興嶺,靖國公府的上空怕是會籠罩一層愁雲。
她原就記掛著白嬢嬢,此時更生出了立刻去燈帽胡同的念頭。
她這一兩個月以來,常常在陛下的允準下出宮去藕花胡同,故而輕車熟路地乘車去了燈帽胡同。
那靖國公府門前果然蕭蕭瑟瑟,一對大紅燈籠在晚秋的風裡搖搖晃晃,像是不情願入冬似的。
後門有武將進進出出,顯是靖國公府派出去打聽的人,乘月因是輕車而來,便沒有知會任何人,只在門前遞了自己的名帖,便悄悄地進去了。
一整個靖國公裡靜悄悄的,一直到了正廳,乘月才聽見白清梧在裡頭的聲音。
“……這麽些年,國公失去音訊的事,沒有十回也有六回,若是回回都還這般哭天搶地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陛下派了十萬北路軍支援,星兒和二叔也領了兵去了長興嶺,沒準兒明兒就能有長夙的消息。”
正廳裡傳來幾聲哀戚的哭聲,是靖國公府的老夫人薛氏。
“我聽說長興嶺在北境,是綿延千裡的大山,那裡是莽賊的地盤,他們處心積慮地就想要夙兒的命,這一回栽進去,怕是……。”
白清梧的聲音良久才響起,嗓音裡透著一股涼意。
“母親,咱們就盼著點他好吧,我始終相信長夙吉人自有天相。”
裡頭又是一陣兒沉默,良久薛老夫人才被攙扶著走出了正廳,因太過傷心垂首落淚的緣故,並沒有看見站在廊下的乘月,隻哀戚著走了。
乘月的心說不上來什麽感受,隻覺得堵的厲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踏進了正廳,正看見白清梧拿手支著額頭,面容頹喪疲累,好似有幾天幾夜沒安睡的樣子。
她輕輕喚了一聲白嬢嬢,白清梧起先沒聽到,乘月又喚了一聲,白清梧方如夢初醒,抬眼看見是公主,眼睛裡又驚又喜,只是將將站起來,身子便搖晃了一下,轉瞬便栽倒在地。
乘月嚇了一跳,忙叫人來扶,將白清梧送進了臥房躺了一會兒,又喂熱湯再扇風散熱的,她拜悠悠醒轉。
“公主……”白清梧心裡五味雜陳,腦子裡又是兒子與公主的事,又牽掛著夫君,千頭萬緒地,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乘月止住了她,隻坐在她的身邊兒,輕聲說著話:“……不必說那些見外的話,我來,是想問問有什麽是我能幫上忙的?”
白清梧自是知道公主最是熨帖,聞言潸然淚下,隻說了句星兒那孩子,便哽咽住了。
“公主莫為我擔心。戰場瞬息萬變,這樣音訊全無的事,我經歷的多了,沒有那麽的驚慌……”
乘月握住白清梧,定定地看著她,搖了搖頭,“撒謊,我分明看你傷心的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