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氣的雙腳亂蹬,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坐在軟塌上氣道:“且不說他連時間順序都沒弄清楚,隻說女兒家為何不能上戰場?犯了哪門子的大忌?這一回孤山灘塗上那麽多重傷的將士,可都是關內玉田皋鎮的醫女們千裡迢迢趕去治的,邊境上拚刀劍的將士們都沒這麽說過,這幾個龜縮在禦史台裡寫寫畫畫的道學家,真該丟到黃河裡涮涮腦子。”
雲遮讚成公主的話,不免說起從前在大理的事,“我們鎮南王府從前同莽賊打仗時,專有一支女兒家的隊伍,立了好大的功勞。”
她話說回來,又繼續著上一條繼續道:“也不知是應了什麽天意,這黃河裡還能撈出一塊寫著鳳皇當立的石頭?天下人皆知公主剛出世時天生赤霞,形似鳳凰,故而取名為風皇,這讖言出來,擺明是要挑撥您與太子之間的感情。”
乘月覺得聽懂了,又覺得沒聽懂,問道:“鳳皇當立?當立什麽?當立儲君麽?”
雲遮點頭,乘月覺得很無所謂,“愛說說,哥哥要當真計較這個,那他也不配當我的哥哥。”
她渾不在意,隻歪過頭看雲遮,眼睛眨一眨,“比如我,哥哥與我都是父皇親生的,為什麽封哥哥做太子而不封我呢?我就從來沒計較過。”
雲遮嗯了一聲,倒是沒想到這個角度。
“不過聖上昨日開了禦口,言說鳳皇當立絕非讖言,反而是大大的吉兆,接著又當朝駁斥禦史台無事生非,公主以萬金之身涉險,救化德百姓、傳遞北境密報、領鉞戎軍清掃長興嶺至寧武關線上的叛軍,還救了靖國公……斥責禦史汙蔑公主,命殿前侍衛重打二十臀杖趕出去。”
“我做的事,原來爹爹都知道。”乘月聽著聽著就紅了眼睛,“那為什麽不叫我回去?”
“本來打了一頓趕出去了,可那些禦史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竟還把他們被陛下打的事大肆宣揚,鬧的今日帝京城百姓議論紛紛的,陛下和郡主娘娘怕您回來聽了不高興,就叫您在霧靈山玩一玩,等明兒後兒的,陛下解決此事了,就親自到德勝門接您。”
雲遮說完,瞧了瞧公主紅紅的眼睛,心疼地一把摟住了她。
“霧靈山的那一座公主別業美極了,說是要修繕裝飾什麽的,其實陛下昨兒就派人拾掇好了,連溫泉湯池裡的侍女奴婢這回都帶來了,眼下入了冬,好生泡一泡,去一去北境的寒氣兒。”
乘月因著爹爹記著她的功勞,心裡正激蕩著,聞言便也坦然接受了,同雲遮一道往霧靈山去了。
因有盛玢護著,乘月便準林淵衝先回帝京去,入了霧靈山的公主別業,果真如雲遮所說,山林秀美,雲煙壯闊,便是連那別業前的松葉林,都比別處來的清俊雅致。
她本就舟車勞頓,隻由雲遮侍候著,先找了個湯泉池子,在裡頭泡了一刻鍾,便好生睡了一覺,到了第二日一早,公主別業院子裡就停了好幾輛馬車,雲遮笑著迎來了公主的同窗好友。
薑釋雲與萬秋琪自打上一回去壩上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遠遊過,這一回陛下請她們來霧靈山玩兒,可算是高興壞了。
再有就是張垂恕與辛馳原也來了,張垂恕上回領了鉞戎軍助力公主,第二日就被傳召回了帝京等著受賞,聽聞公主暫且在霧靈山遊玩,故而便小鹿撞撞地奔來了。
乘月還穿著家常的衣裙,只在肩上披了件兒兔毛坎肩,一整個人都溫柔起來。
“……元善的爹爹可好些了?”她挽住兩位好友的手,牽著往正廳裡去,“我想著她能來,咱們還能在一塊翻列仙酒牌玩兒呢!”
“我前兒才去探過病,蘇侯醒轉了!您可還知道有個新鮮事?”薑釋雲神秘兮兮地說,見公主與秋琪把腦袋都湊過來了,這才道,“蘇侯說臨終托孤,為她定了一門親事,您可知道是誰?”
“林淵衝!是不是?”公主並不覺得稀奇,“他這個人踏實話不多,不僅是個能征善戰的猛將,還有用兵調度之才,這回我在北境,若非他在,我可調動不了這麽多將士。”
萬秋棋沒有見過林軒衝,倒有幾分惋惜,“可元善不是喜歡少師嗎?少師多好看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不清雅。”
乘月想了想,覺得林淵衝也不賴。
“……他除了皮膚黑一些,也很英俊。可惜我命他先回京了,你們見不到。不過也是一等一俊秀的好兒郎。”
薑釋雲轉了轉眼珠,笑著打趣公主,“再好看,也比不過顧世子,他前次從北境押解莽賊進京,滿帝京城的人都圍著看,他就騎個大馬,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真真是清秋上國路,白皙少年人……”
她描述的很有畫面感,連乘月都開始回想那一日的宮城裡,他在落日熔金裡走來,踩著一地的漢白玉磚,眼睛裡有暮色與倦意,可卻在她喚他名字的那一刻,眼睛便亮了。
好了不要再陷入回憶了,乘月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她搖搖頭,試圖把他從自己的腦海裡晃走。
“別在我面前提起他。”乘月垂下眼睫,再抬起來的時候,就高高興興地了,“我現在不喜歡他了。”
薑釋雲與萬秋棋就很奇怪,對視了一眼,十分默契地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