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江步寰是真有事, 晚間馬不停蹄地追過來了, 結果正碰上渾小子顧景星哄妹妹, 他同顧景星也是打小就認識, 彼此也挺隨意, 又知道他其實不容易, 便也識趣地讓了時間給他, 豈料這倆人聊起天來,沒完沒了了!
要看著他二人從花廳說到院外,眼下看樣子又要翻牆出去,倘或他放任不管,今夜就白來了。
“還有你顧景星,沒完沒了了是不是?怎麽,你還打算翻出去給她牽梅花鹿去?喪心病狂!”
顧景星眉宇間就浮上了一些歉意,可乘月卻歪著腦袋向下瞧哥哥。
“你要同我說什麽?”乘月忽然踮起腳來,把手探下去,摸了摸哥哥的頭,隨即笑眼彎彎地說,“我才不要做皇太女當女皇帝,哥哥回吧!”
乘月把這事想的很簡單,她素來是嬌嬌兒的形象,即便眼下有了些成長,那也沒想過要做垂治天下的君主,故而哥哥連夜趕過來,她略猜了猜就知道是這個。
小女兒笑容嬌憨可愛,說出來的話也沒什麽鋒芒,可卻叫牆下的太子殿下急紅了臉。
他回身走了幾步,再走回來,叉著腰同牆上的妹妹吼起來。
“你以為哥哥來,是同你計較這個事,非要從你嘴裡聽到你沒有這個心思,才能安心走嗎?”
他雖平日裡愛捉弄妹妹,可這麽大聲地吼她還是第一次,乘月的嘴角就耷拉下來了,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哥哥,再看了看顧景星,委屈巴巴,“他吼我。”
顧景星心知這是兄妹之間的事,也事關國本社稷,隻以安撫的眼神望住了乘月,又輕拍了拍她的肩。
“公主同殿下好好說,臣先告退。”
江步寰知道顧景星為人知進退懂分寸,雖仍氣著,但也點了點頭。
顧景星頷首,正要跳下石桌,一旁公主卻哇的一聲抱住了他的胳膊,“你別走,我哥當著外人不好意思揍我!”
一句外人叫顧景星輕皺眉,手臂上偎依過來的份量卻叫他心弦微動。
他安撫地拍了拍公主的背,不免將探問的眼神投向太子殿下。
江步寰見妹妹被自己嚇到了,這便也懊悔起來,隻點了點頭,又指著乘月道:“你把箍著他的手松開,我是同你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親哥哥,看不了這個,腦殼疼。”
乘月才不管,越發把顧景星的手臂箍的更緊,甚至臉都貼的更緊了。
“你好好同我說話,我就不抱他,再對我大聲一句,我就跟他走了。”
江步寰扶了扶額,算是妥協了,緊接著一個大跳動,扒上了牆頭,接著才艱難翻過牆,落在石桌上,學著妹妹的樣子,抱住了顧景星的另一隻胳膊。
“那就這麽說。”
顧景星覺得此時的自己很脆弱。
脆弱的肩膀上的傷都好像又裂開了。
乘月探過頭去,“你說啊。”
江步寰還是放棄了抱顧景星這個動作,隻跳下石桌,眼睛紅了又紅,像是有莫大的委屈。
顧景星揉揉乘月的額發,低聲道:“我肩膀有些疼。””
乘月嚇了一大跳,連忙松開了抱他手臂的手,“你快去叫阿詩給你瞧瞧。”
顧景星嗯了一聲,這便拱手作別,往花廳裡去了。
江步寰就慢慢悠悠地走過來,坐在石桌一邊,示意妹妹坐下,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爹爹和阿娘就生了你和我,這天下你我都有份兒,沒有說就該是我江步寰的道理。我白日裡被父親拘在宮裡,好在阿娘去才得了空跑過來,就是想同你說,不必在意那些大傻子的閑言碎語,黃河之石若是真的話,那鳳皇當立這四個字絕不是讖言,而是吉兆,倘或妹妹為上天選定,對社稷有福,綿延大梁國運,那這東宮,妹妹去住就是。”
乘月沒想那麽多,此時聽了哥哥略帶了幾分急切的話,倒聽傻了。
“上回……我在東宮的樹上看見一隻鼻涕蟲垂下來,惡心吧啦的,我能不能不去住……”
人家說天她又說地,江步寰卻知妹妹的可愛,隻歎了一聲,慢慢同她說著。
“十四年前,宮城裡下了雪,阿娘生你的時候糟了大罪,我抱著阿娘哭,你就躺在阿娘身邊,醜的像個糟老頭子,我那時恨不得抽你兩個大嘴巴子,可後來阿娘走了,陪著我的只有你。那時候我牽著你走路,一邊走一邊哭,我就想著,咱倆個都沒娘了,往後我給你當娘。”
這……
乘月的臉就皺成一團,也不知道是該生氣哥哥罵自己剛生出來像個糟老頭子,還是該吐槽最後一句他要給自己當娘的話
“哥哥,你來就是為了埋汰我長得醜的嗎?”乘月嘴上不滿哥哥對自己的評價,眼睛裡卻浮上了一層淺霧,“阿娘不是回來了嗎,眼下我就想著和爹爹、哥哥還有阿娘不分開,旁的我沒想那麽多。”
江步寰同她一般所想,隻輕聲道:“咱們自然不會再分開了。”
縱然他是在父皇的嚴厲管教下成長起來的儲君,可父皇后宮清淨,只有他與妹妹兩個人,自然少了太多紛擾,他又是胎裡帶來的純質善良,故而面對打小他就心疼的妹妹,更為真切誠懇。
“哥哥,你說顧景星來找我是什麽意思啊?”乘月轉開了話題,隻托著腮向哥哥發問,“他身上還帶著傷,也不先回帝京城,追著我到霧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