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接著國公的話說了一聲是,“那您看什麽時候啟程?”
“等星兒醒了吧,三五日的,餓也餓醒了。路上再顛簸,怕震著傷口。”
“您何嘗又不是,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您的腿還綁著架子,歇幾天也好。”
顧安嘮嘮叨叨地說著,端了盆出去,顧長夙看了一眼仍發著高熱的兒子,又是幾聲歎息。
到了入夜時分,顧長夙到底躺不住了,在顧安的攙扶下坐起了身,雖則全身疼痛無比,到底還是比睡著舒坦。
因帳外一輪清月瑩潤生光,顧長夙便也不叫點燈,隻就著顧安手上的一碗水飲了幾口,便叫他下去了。
隻坐著傷口到還能忍耐,顧長夙閉著眼睛眯了一時,再睜眼卻見一側的床榻上,原是仰面躺著的星兒此時卻背對著他,整個人裹在被中,肩膀似在微微地抽動。
顧長夙心知有異,輕聲喚了句星兒,兒子卻未應聲,肩頭那塊稍稍平複了一時,卻在下一刻又抖動了起來。
若不是此時傷口牽扯,腿又斷著,顧長夙便要站起身,將他拽過來瞧瞧是發生了什麽事,可這一時父子兩個都是天涯受傷人,也沒法走過去。
於是他只能安靜下來,仔細去聽兒子那裡的聲響,並沒有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偶爾有鼻息顫動的聲音,倒像是在偷偷躲著哭一般。
總不能是發熱熱出了臆症吧。
顧長夙有些明了了,隻將身子向星兒那裡前傾了一些,忍著痛拍了拍他的肩膀。
“疼啊?”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再安慰他,“沒事,啊,星兒,忍著點,過幾日爹就帶你回家,叫你娘親給你揉一揉,就不疼了啊孩子。”
星兒仍背著他,若不是手下還能感覺到他的抖動,顧長夙都要疑心他真的睡著了。
“這回可好了,莽賊滾回了老家,你爹爹終於能解甲歸田了,好好陪一陪你娘親。說起來這麽多年,當真是委屈她了,又要照顧你們三個,又要打理庶務、交際往來……”
“你祖父、四叔都死在莽賊手上,我那時候年輕,一心就要報仇雪恨,也是不願意成家,沒得拖累了人家。可是後來在渝州城遇上了你娘親,也是百般逃避,後來她說只有同我在一起,歡愉才可期。我也便咬了牙心一橫,同她成了婚。到如今也快二十年了,雖聚少離多,可恩愛不減,我知道她的苦,她知道我的痛,就這麽一日一日地捱,一年一年的過,總算是能團聚了。”
“爹爹從前,教你在戰場上做個狠人,要你傷了痛了都要和著血往下吞。可待對你好的姑娘,萬莫不能做個狠人啊,為著那一點子可笑的自尊,牙關咬破,肝腸寸斷的,傷了自己也傷了人家。”
他強撐著痛意說完,隻覺氣喘不上來,便又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剛想躺下,卻見兒子慢慢轉過了身,那雙靜深又黯然的眸子裡,蓄滿了淚水。
“父親……”
他低低地喊了一聲父親之後,旋即坐起了身,抱住了父親,再也抑製不住痛苦,無聲地在父親肩頭哭了起來。
夜色靜靜地流淌著,顧景星在這一夜醒來後,哭了一場之後精神便好多了,他又是青春正盛的年輕人,熬過最凶險的時候,傷勢便不算什麽。
他收拾情緒,起身由顧安侍候著洗漱,略略進了些清粥以外,便斜倚在床頭閉目養神。
到了天光微熹的時候,他終於坐不住了,腦子裡一遍又一遍過著公主與他說過的話,再又想到盛玢說的扎自己兩刀,祈求公主原諒的話,不免苦笑兩聲。
這一時父親還睡著,他強撐著站了起身,隻披了外衫,往公主營帳而去。
今夜的孤山灘塗夜蟾咕咕,清月明朗,益發顯出夜的靜謐,公主的營帳無人值守,他走到帳前,隻覺得心跳隆隆,無法落定的忐忑。
營帳裡似乎有翻身的動靜,顧景星支撐不住,只靠著營帳慢慢地坐了下來,歪過頭望著營帳,輕輕喚了一聲公主。
“臣後悔了,也知錯了。”他閉著眼睛,眼尾紅紅的,“臣想做公主身邊,永遠不會移動的一棵樹。”
營帳裡有些動靜,顧景星回頭看去,裡頭傳來一聲男子的呼聲,也許是藏不住了,盛玢一臉尷尬地走出來,稱了一聲顧帥。
“當一棵樹挺好的。好樹成雙,要不卑職當另一棵?”
作者有話說:
最近高溫,搬磚輕松點,我就多寫點,公主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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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我欲停雲
沉默, 是今晚的孤山灘塗。
顧景星長長久久地沉默著,像石頭似的,仿佛不說話就能裝作無事發生。
盛玢覺得自己很不合時宜, 捂住了嘴朝天看看,再朝左右四顧一下, 這才打破沉默, 彎身去扶顧景星。
“您還是得移動一下……”他一張口, 還是討打的語氣,“因為公主戌時一刻的時候,移動回了關內……”
顧景星只在盛玢的手上借了一下力, 旋即收回手, 站了起身, 卻因傷口扯動而悶哼一聲, 盛玢見狀扶住了他的手臂, 語氣裡不免帶了七分關切, 三分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