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陳美欣說道,“舞蹈的前半段沒問題,莊薑的萬千寵愛、美貌才情、十裡紅妝出嫁,表現得都很好。到了後期,莊薑不受她的夫君衛國國君的寵愛,鬱鬱寡歡的那一段,情緒沒到位。”
前半段林音幾乎就是在跳她自己,因此非常輕松。後面對她來說的確有點難度,她沒體驗過那種感情,全是靠肢體動作和演技來表達的。
陳美欣拍了下林音的肩膀:“當然,你已經跳得很好了。”
陳美欣一向嚴厲,很少誇人,林音作為一個沒有舞台經驗的應屆畢業生,的確已經表現得很好了。
只能說,帝和的要求更高。
人家花了五百萬,她們就要拿出等價的品質來。
讓陳美欣感到意外的是謝呈,他對情緒的感知力太強了,比她這個跳了多年舞蹈的人都要敏感。
這樣的人大多有一段不愉快的童年。
陳美欣把視線放在林音身上,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莊薑》後半段排演好:“再來一遍,跳的時候注意醞釀情緒。”
林音認真思考著,莊薑的鬱鬱寡歡不能用平常的表現形式。
莊薑跟普通的女人不一樣,她的自尊心很強,她的鬱鬱寡歡必須用一種含蓄且極具衝擊力的方式來呈現,這一點非常難。
林音又跳了幾遍,始終達不到想要的效果。陳美欣去忙別的了,王助理站在一旁舉著手機拍攝,實時把林音的訓練成果轉播給謝呈。
整個下午,林音除了喝水,一會都沒休息過,等她終於覺得跳出一點門道了,謝呈又說不行。
好巧不巧,附近的一家商場著了火,導致這一片大范圍停電,空調開不了,整個空氣都變得燥熱起來。
林音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得不好受。她舍不得休息,只有在調整舞蹈鞋的時候才坐在地板上休息一兩分鍾。
就算是這樣,謝呈那邊也完全沒有一絲的松口,給出的反饋永遠都是兩個字:“不夠。”
最後連充當傳話筒機器人的王助理都看不下去,小聲說道:“林小姐,您要不休息一會吧。”
林音揉了揉酸痛的膝蓋,起身:“不用。”
王助理覺得她已經跳得很好了,比很多舞蹈家跳得都好。沒辦法,謝總不滿意。
到了晚上八點,林音終於繃不住了,跳到一半坐在地板上哭了起來。
王助理整天跟著謝呈在殺人不見血的商場上混,哪見過這種仙女落淚的場面,一下子就慌了:“林,林小姐。”
王助理給謝呈打了個電話:“謝總,今天已經很晚了,林小姐的未婚夫還在歌舞團樓下等她下班,已經等了很久了。”
謝呈:“讓她繼續跳。”
為了方便溝通,王助理今天一整天都開的免提,林音聽見謝呈的聲音,從地板上起身,走上前,邊擦眼淚邊哭:“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
對面的男人很久沒說話。
久到王助理以為手機出問題了,拿著手機貼在耳邊聽了聽,裡面突然傳來聲音。
“不是。”
王助理嚇了一跳,趕忙把手機從耳邊拿走,他總覺得這兩個字不是從他家boss嘴裡說出來的,至少他從來沒聽過boss用這種語氣說過話。
似乎是咬著牙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
林音擦掉眼淚,聲帶著一絲哭完之後的哽咽:“因為訂婚宴上我沒給你面子,讓你鬧了笑話,讓別人知道你連自己的白月光都能認錯,所以你就故意整我。”
她性格嬌柔,幾乎沒跟別人吵架,也從來不會大聲說話和埋怨。此時控訴起來,聲音不自覺地就帶了點委屈。
電話那頭又是長久的沉默。
王助理再次以為手機壞了,貼在耳邊聽了聽。
“不是。”
突然出聲,王助理嚇得又是一哆嗦。
謝呈站在四十八層樓的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宛城輝煌燦爛的夜間燈火,他認為她在說謊。
她有了喜歡的男人,便不願意承認他們那段過去。
他看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一邊把手機緊緊貼在耳邊,貪婪地聽著她的聲音和呼吸,一邊厭惡自己的卑微、犯賤。
這兩種情緒互相絞在一起,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心臟,讓他連呼吸都疼。
當他出聲時,聲音又冷得仿佛在冰水裡浸過,像所有的最難伺候的甲方爸爸一樣,一絲人情味也沒有:“好好練習,別讓你未婚夫等久了。”
林音確定謝呈就是在故意整她。
掛了電話,林音把眼淚擦乾淨,臉上掛上笑,下樓跟顧逾明說了一聲,讓他先回去,她還得再練一會。
顧逾明看了看林音,視線略過她泛紅的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聲道:“走,別練了。”
林音抽回手:“我不能回去逾明。”
謝呈越是整她她就越不能認輸,她非要跳到讓他無懈可擊,沒有理由發作才行。
顧逾明:“你有沒有想過,哪怕你跳到完美,他也會有別的理由挑你的刺。謝呈是個什麽樣的人,別人的話你不信,你大哥二哥總跟你說過吧。”
林音:“其實我是為了我自己。”
至少有一點謝呈說得對,舞蹈的後半段,她的情緒不到位。就算謝呈滿意了,她也不會對自己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