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櫨面對著那些畫,盤腿坐在地板上。
她本來想安靜地體會一下即將離別的情緒起伏,後腦杓突然被什麽東西打中,還挺疼。
打她的東西居然是一粒下酒用的五香花生,彈跳著碎成了兩半,躺在地板上。
扭頭,看見徐子漾蹲在閣樓門口,手裡拿著個彈弓。
黃櫨那點悲傷瞬間就消失了:“你來幹什麽?”
“我來看看,有沒有人因為即將離開孟哥,而偷偷躲在樓上哭鼻子。”
“我才沒有!”黃櫨的心提到嗓子眼。
徐子漾聳聳肩,仿佛剛才的話只是隨口玩笑。
他走進閣樓,坐在離黃櫨半米遠的地方,不知道從哪翻出半包五香花生米,丟一粒在嘴裡,邊嚼邊說:“剛才你爸在底下和孟宴禮聊你呢,我偷聽來的,想不想知道他們說你什麽了?”
黃櫨懶得理他,隻盯著面前的畫。
“欸妹妹,聽你爸說,你喜歡你們學校的一個男生啊?”
這話黃櫨一個字都不信。
爸爸對她的事情馬虎極了,她嚴重懷疑,自己從小學到大學的同學她爸爸一個都見到過。怎麽可能說她喜歡學校的男生,沒準兒他連美院有沒有男生都不知道!
反正關於她的事,爸爸什麽都不知道。
連“黃櫨”這個名字,都是因為他記錯了才起成這樣的。
據說當年媽媽給她起了個可好聽的名兒了,結果爸爸去上戶口時,愣是沒想起來,臨場發揮,給她取了這麽個名字。
媽媽不喜歡“黃櫨”這個名字,不是必要的情況,媽媽幾乎不叫她的大名。
“給點反應啊妹妹,你真有個喜歡的男生嗎?”
“沒有!”
“要走了,舍不得啊?”
“……”
“那你在這兒傻坐著幹什麽?”
徐子漾把袋子裡剩下的幾粒花生米倒進嘴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這閣樓裡可不止孟哥的畫,挺多他以前收藏來的畫呢,看到就是賺到,你一個學畫畫的,居然不好奇嗎?”
徐子漾站起來,走到一堆雜物旁邊,隨手拎出來一幅什麽東西。
他還以為是哪位小有名氣的畫家之作,剛準備和黃櫨炫耀一下,結果不是畫,是一幅攝影作品。
非洲的火烈鳥群,展翅飛翔,顏色上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力。
“哦,怎麽是這個啊,這個不值錢。”
徐子漾沒什麽興致地看了一眼,放到旁邊,扇了扇鼻尖前的空氣,趕走那些被他驚擾浮起來的灰塵。
黃櫨還挺喜歡這幅攝影作品的,顏色鮮豔。
她湊過去看了看,看到攝影師的名字,頓時很羨慕地說:“這個攝影師叫葉燁啊,名字真好聽。”
“一般吧,像佔人便宜,用青漓這邊的方言叫起來,就像叫‘爺爺’一樣。”
虧徐子漾還是個畫家呢,什麽有美感的事物用他那張嘴說出來,也就那樣。
黃櫨說:“總比我的名字好,黃櫨,一點也不時髦,我媽媽都不樂意叫我的名字。”
徐子漾張嘴,可能準備說什麽,但他的目光往黃櫨身後的方向看去。
與此同時,黃櫨聽見有人輕叩門板。
她回頭,孟宴禮站在門邊,蜷起的食指關節還磕在門上。
他也喝了酒,卻沒有像爸爸那樣臉和脖子都泛紅,看上去好像比平時還更白了些。往那兒一站,玉樹臨風。
“你爸爸說要去海邊散步,我過來問問你們兩個,去不去?”
很難想象,這是爸爸會有的提議。
黃櫨還以為爸爸隻喜歡他的生意呢。
下樓時,跟在身後的徐子漾接了個電話,隱約聽見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徐子漾笑著:“那今天晚上,怎麽樣?行吧,我現在就過去。”
掛斷電話,徐子漾說自己出去一趟,然後直接走了,沒有和他們一起去海邊。
那天傍晚,夕陽映紅了半邊天,海面浮動著暖色的浪花,“覺靈寺”的鍾聲悠悠傳來。
黃櫨看見爸爸挽起褲腳,站在海水裡,因為撿到了活著的寄居蟹而放聲大笑。
那是她見過的,爸爸最放松的樣子。
隔天早晨,黃櫨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和黃茂康一起從孟宴禮家出發。
時間太早,前一晚說過讓楊姨不用起來送,但楊姨還是在家居服外面穿了長外套,攏著領口,握住黃櫨的手,讓她有空隨時再來。
黃櫨擁抱了楊姨,說有機會一定再來看她。
徐子漾昨晚出去後,一直沒回來。
黃櫨想,就算徐子漾在家,起早道別這件事,他肯定是不會做的。他大概會覺得,走了就走了,道別根本沒有好好睡覺重要。
不到5點,孟宴禮的車子已經停在庭院外。
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滿院鮮花盛開,黃櫨提著行李箱出來,聽見爸爸問孟宴禮:“你早晨出去過?”
“給車加油,順便辦點其他的事情。”
孟宴禮動作自然地接過黃櫨的行李箱,放進車子後座。
一路開向機場,仍然還是只有黃茂康在不停地聊起各種話題,到底是生意人本質,打著哈欠也還是說:“青漓就是霧太多,影響交通,不然這地方也能多發展發展旅遊業。”
他們說什麽,黃櫨都沒留心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