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時,徐子漾並沒在孟宴禮身邊,也只是後來聽說,孟宴禮的弟弟孟政一出了交通事故,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他們一家人向來感情好,後來孟宴禮為什麽決定放棄畫畫、和父母之間的矛盾具體是怎麽回事、又為什麽搬來青漓住,這些都屬於徐子漾無法看懂的情感羈絆問題,他看不懂也不明白。
死了又不能複生。
何必呢,奇怪的親情。
或者說,奇怪的人是他自己嗎?
“因為一些情感問題吧。”
徐子漾放下陶瓷茶杯,聳聳肩,“我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要放棄畫畫。”
黃櫨重複了她的問題:“那…他現在過得還好嗎?”
Grau過得好不好呢?
徐子漾不著痕跡地環顧著四周,目光短暫落在角櫃上醜不拉幾的玻璃海豚擺件上。
他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過得還不錯,就是…品味上也許有些,呃,退化?”
黃櫨松了一口氣,起碼Grau沒有傳說中的那樣已經離世。
她始終記得自己在第一次看見Grau的畫時,指尖觸摸過銅版紙上印刷的畫作照片,那種心動和歡喜。
算算年紀,Grau現在也就30歲左右。他那麽年輕,如果不再畫畫,也可以去做其他的。
像徐子漾說的那樣,他曾有廣泛的愛好,可以去擊劍,去騎摩托,去研究物理。只要他還好好的活著就好。
黃櫨想,那個多年前,曾驚豔過她審美的天才畫家,只要他還好好的活著,就很好。
關於Grau的談話,隨著楊姨回到客廳而終止。
黃櫨心裡有欣喜,畢竟那些死亡和疾病的謠言不是真的,但不知道為什麽,談話之後,徐子漾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孤僻狀態。
他不再扯著嗓子唱跑調的歌,也不再一驚一乍狼哭鬼嚎地纏著孟宴禮,甚至準備冒雨開車出門,說是要去“粉紅桃子酒吧”喝一杯。
黃櫨挺擔心徐子漾。
青漓天氣很奇怪,不下雨都會時常起霧,下過雨更是連海面都看不清。
萬一徐子漾喝多了,掉進海裡怎麽辦?!
她去找了孟宴禮,最後徐子漾被孟宴禮從車庫拎回來,老老實實窩在客廳喝悶酒。恍惚聽見他嘀咕:“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
黃櫨不知道原因,也不敢亂勸。
這場暴雨持續了三天,氣溫越來越低,他們幾乎整天開著空調。
徐子漾不能出門,已經無聊到開始在落地玻璃的霧氣上畫畫了。不得不承認,他隨便畫幾下,就很有靈氣。
也因此更加難以想象,當年的Grau到底有多強。
而這場持續的暴雨影響的不止有徐子漾,黃茂康也為此改變了行程。
某個依然陰雨的下午,黃茂康打來電話,說青漓的航班現在都是停飛狀態,暫時訂不到票。要等到航班恢復,他再過來。
接這通電話時,黃櫨就趴在二樓的護欄上。
以她的視角去看,一樓客廳像電影裡的場景,昏暗寬敞、以暖色燈光照明的空間裡,空氣潮濕,陳設考究。時鍾按部就班,秒鍾漫步。
沙發上趴著百無聊賴的徐子漾,楊姨坐在一旁繡十字繡。
孟宴禮則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站在落地窗邊。他面前是結霧的玻璃,被他用手背隨意擦了一下,露出庭院裡的依稀景色。
燈光落在他的金屬袖扣上,折射出一個小小的光點。
黃櫨盯著光點,目不轉睛。
也許是感知到什麽,孟宴禮回眸,朝二樓看過來。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黃櫨屏住了呼吸,眨了一下眼睛。孟宴禮看見她在打電話,笑笑,沒說什麽,轉回頭去。
其實爸爸那邊早已經掛斷了通話,黃櫨依然舉著安靜的手機,貼在耳側。
她是走神,才忘了放下。
黃櫨開始思考,當她聽見爸爸說要過幾天才能來時,心裡產生的那種情緒,是不是可以稱之為慶幸?
而自己又是為了什麽在慶幸?
她想起那天徐子漾說過的話——
“如果你說的喜歡,是時常想起她、想要談到她,目光總是不經意追隨她,無論發生什麽事,總是優先希望她開心,並且看見她就開心……”
這樣就是喜歡了嗎?
有一個猜測,不可言宣。
當孟宴禮回眸對她淺笑時,黃櫨聽著自己比窗外風雨大作更加絮亂的心跳,突然想通了。
會不會,她其實喜歡孟宴禮?
第21章 閣樓
黃櫨沒喜歡過誰, 大多數時間,她都埋頭在畫畫,臨摹了一幅又一幅名家名作。就這麽不停歇地畫著, 也都還沒怎麽畫明白呢。上哪知道怎麽算喜歡一個人去?
面對突如其來的感情變化,黃櫨自己摸不準。
或者說,她壓根沒有可供自己參考的經歷驗證。
真正確定, 是打牌的那天下午。
那是一個剛剛雨停的午後, 低沉了好幾天的徐子漾突發奇想, 裹上好幾層外套,冒著冷空氣出門買了兩副撲克牌回來,非要拉大家一起打撲克牌。
連續幾天的陰雨連綿, 庭院石板縫隙生出青苔, 幾朵褐色小蘑菇像傘一樣撐開。
客廳裡,剛泡好的紅茶散發出陣陣暖香, 屋簷落水, 滴答敲打在窗台上。
黃櫨不怎麽會打牌。
爸媽離異後沒兩年,黃櫨家的老人身體越來越不好, 常年住院。所以每逢年節,抽出時間,也都是帶著黃櫨去醫院裡陪伴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