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顧家娘子,我聽說你相公中狀元了,你可真是好命啊!”
現下聽到這話,芸娘心裡倒不好受起來,隻扯開嘴角笑了兩下,急忙脫開攀談,快步走開。
離了人群,芸娘微微歎口氣,中狀元有什麽用,別是今朝翻了身,就立刻會拋棄她吧。
明明以前早都想過,想著顧言發達了,她自己就走,可這顧言還沒當首輔呢,她就要留不住了嗎?
“敢問可是顧夫人。”
芸娘一怔,看向站在門口的人,那人穿著件小吏常穿的皂羅袍,朝著她行了個禮,開口道;
“我是禮部派來的通傳,今日聖人下命,由禮部於瓊林苑宴請新科進士,可攜家眷出席共享聖恩。”
瓊林宴?這芸娘只在戲文裡聽過,她沒由來的有些緊張,張大了眼睛,滴溜溜轉著眼仁兒,
“我,我,去啊?是顧言讓你來接我的嗎?”
“夫人說笑了,自然是顧大人讓來接您的。”通傳覷著她猶疑的神色:
“要是夫人您哪裡不適,倒也不必勉強參宴……”
芸娘咬了咬唇,想到剛才那些人的話,多少有些膽怯,新科狀元有她這麽個村姑媳婦兒,當著那麽多達官貴人的面不會給他丟臉吧。
可轉念一想,不對啊,她膽怯什麽起來,當年不是她救了顧言,顧言還不知道在哪呢。
再說顧言這還沒當上首輔呢,現在中了個狀元就想甩掉她,沒門!
“我去。”
芸娘揚起臉,夕陽映著清澈流動的眼睛,與白皙的面龐對著,越發顯得晶瑩,
“還請稍等,容我收拾一下去。”
通傳看著這顧狀元家小娘子氣勢洶洶,大步向屋子裡走去的背影,微微用袖子抹了下額頭。
顧狀元是人中龍鳳,他這娘子也不似常人啊,隻這氣勢怎麽瞅著不像是去參加宴會,而是要去討債的呢?
夜色浸入天邊,將白日裡最後一絲光亮也吞了進去,一頂轎子從市坊穿過,穿過繁華的汴京夜晚,停在車馬雲集的瓊林苑外,
“顧夫人,到了。”
抬轎的雖叫著夫人,可轎子裡探出一張略顯青澀的臉,彎彎細眉,淡淡胭脂,櫻唇點著抹檀紅,看起來淡雅精致,細膩動人。
芸娘從轎子上下來,直起身子望著來來往往參宴的賓客,摸摸發髻,拉拉裙角,心裡不由得有些緊張。
待到門邊,有侍女迎出來,收過帖子,將她迎進去。
芸娘走在這瓊林苑裡,眼睛四下好奇地滴溜溜轉著,只見宮人們把六角燈挑起來,盞盞明黃的燈籠把天邊都映得跟白日般通亮。
“顧家娘子!”
一抬眼,只見迎面走來個熟人,不是王世則是誰,別看他一張娃娃臉純良,但她一想到這人是在大理寺乾活,家裡還是戶部高官,急忙正經地微微福了福身子,
“王大人。”
王世則急忙擺擺手,“都是老熟人了,別那麽客氣,你家顧言中狀元,心裡是不是樂壞了。”
說話間,王世則還是那個初見時笑盈盈的青年,那股兒身份帶來的隔閡也消散,芸娘松快的笑了笑,眼睛完成了月牙,
“是開心。”
兩人沿著長廊往院子裡走去,王世則臉上洋溢著股興奮勁兒,仿佛今日得狀元的不是顧言,而是他一樣,
“我就說顧言能行,他打小就厲害。”
“我祖父下朝後開心的都合不攏嘴,今日殿試時,本來聖人因著太子舊案是沒有屬意顧言的,”
芸娘聽著一怔,沒想到今日在殿試上還發生了這些波折,
“那後來呢?”
王世則緩緩道:“前些時日不是去大理寺提的那個匠人,顧言據理力爭證據給顧家翻了案,多虧裕王力保,這才讓聖人改了主意,真不容易,顧言這是熬出來了啊。”
真是不容易,芸娘聽著,前世隻覺得顧言一步登天,可這一世她才知道顧言其實是步履維艱。
正想著,突然一抬頭,芸娘急忙停住腳步,望著遠處的人瞳孔收縮,今晚上巧了不是,又見個熟悉的人影。
“怎麽了?”
王世則看了眼前面走過的人影,納悶地看著身後像是見到了鬼一樣的芸娘。
芸娘張了張嘴,
“他,他怎麽也在這裡?”
王世則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笑道:
“還以為什麽呢,你說那林賀朝啊,那也是個頂厲害的人物。看著溫溫和和的一個人,文辭犀利,一舉高中今科榜眼,自然要來參加瓊林宴。”
“榜眼?”
芸娘倒抽口冷氣,她今日光注意顧言高中,倒沒注意到林賀朝也中了榜眼,她微微眯起了眼,可是前世林賀朝考的成績可沒這麽好,怎麽這一世這麽厲害了起來。
“可不是,這也就是顧言壓著,不然他今日的策問也足以當個狀元郎了。”
說完,王世則看向芸娘,好奇問道:
“誒,你認識那林賀朝嗎?”
“我,我怎麽可能認識。”芸娘一想到那晚的修羅場,心有余悸地搖搖頭,今晚可千萬別碰見林賀朝,轉移話題道:
“我該往哪裡走?”
王世則倒也沒多想,給她指了指遠處的大廳,芸娘道過謝,兩人話別,芸娘剛一隻腳踏進大廳門邊,就有個內侍走過來,問過身份,把她領到一處案幾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