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他又覺得自己分外可笑起來,怎麽會有這種荒唐想法。以前總覺得書裡寫的年少春衫薄,十七八情竇初開,他仗著自己早慧性子淡泊,最是不屑,可到了自己身上,這情卻如大浪漫天匝地湧來,將一切都吞沒。
“顧言,顧言,你別吃醋了。”
芸娘覷著顧言臉色陰晴不定,這才覺著是不是說錯了話,是了,她現在是顧言的娘子了,貿然背著她見了旁的男子,顧言肯定心裡人不願的,雖然這也是巧合,這可不能行,話得說清,那林賀朝不過是前世一段孽緣,這一世唯有傍好顧言才是真的。
她挺直了身子,急急地說:
“我說真的,我下回絕不見他,還有我隻喜歡你一人,在我心裡,那林賀朝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顧言垂下眼,悠悠地歎了口氣,拉開兩人距離,睫毛在暗處微顫,讓人不覺得有些心疼,
“芸娘,你成日說喜歡我是當真嗎?”
這可不能作假,芸娘伸手勾住他的手指道:
“當然是真的。”
“那你再說一遍。”
“我,我……喜歡你。”
顧言嘴角微不可查地翹起一個弧度,“沒聽清。”
芸娘看著他的眼,認認真真地再重複一遍,
“我陸芸喜歡顧言。”
顧言抬眸,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話音裡帶著寫笑意,
“夫人的心意,為夫知道了。”
“啪”
清脆地巴掌聲響在屋子裡。
陸安歌偏過臉去,雪白的臉側瞬間映出個鮮紅的巴掌印子。
她咬著唇,臉上隻覺得火辣辣的疼,淚眼蒙矓地看著一雙高筒烏靴出現在眼前,順著向上,便是袍子邊張牙舞爪的金蟒,仔細看那金蟒少了個爪,便離真正的龍還差一步。
“王爺。”
聲音期期艾艾,可奈何聽話的人鐵石心腸。
“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用我的人在國公府的壽宴上動手?”
屋子裡漫著沉沉的奢靡的黃熟香味,一個陰惻惻地聲音響起在這密閉的空間裡,帶著些掩不住的怒氣,
“你不知道,顧家那小子是會元嗎?殿試在即,日後他便是翰林大學士,禦史台裡會咬人的狗,朝中哪個不是在拉攏他,你倒好,搞他身邊人。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但凡出個差錯,你想讓他與本王為敵嗎?!”
陸安歌瑟縮了下脖子,她慣常做這種樣子,可憐兮兮,又柔弱無骨,
“王爺,我,我這也是沒辦法,我心裡只有王爺,不想嫁林賀朝。”
“沒辦法?我看你就是辦法太多了些,要不然我送你去做道姑,你也不用嫁。”
那男子冷笑一聲,他看著眼前女子,這些話他聽得多了,更何況是這麽一個有心機的女子,不知道這話裡有幾分是在賭他日後能坐上那個光耀萬年的位子。
陸安歌打了個寒顫,想了想那枯井般的道觀,這輩子死她也要死在汴京城的銷金醉夢裡,她十個指頭扣緊在群裡,
“王爺,王爺你有所不知,我也不是獨為了我自己,顧言身邊那個女子,不是旁人。”
那男子抬眼看向她,只聽陸安歌顫顫巍巍說,
“她正是陸家那個親生女兒。”
“是她?”景王皺起眉頭,“她怎麽會跟顧言攪在一起?”
陸安歌緩緩道:“聽說顧言在被特赦後,流放的路上遇到了陸芸,不知怎麽,兩人就在個小山村成了親。”
“消息可準?”
“千真萬確,我還讓收養陸芸的那家親戚這幾日進了京。”
景王踱步來去,黃熟香發出股久埋在地裡爛透的味道,明明看起來光鮮亮麗,裡面卻腐朽得搖搖欲墜。
“既然陸芸不能留,那顧言就更不能留。”
說著他,他抬筆寫了些什麽,隻覺得那信封上帶著絲黃沙的味道,像是之前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上面印著黃符,又像是道家慣用的那種。
陸安歌低著頭,不出一言,這話她也聽過,似是在太子府那夜之前,景王也這麽說過,然後便有了那夜血染宣德門,
她垂著腦袋,看著自己如蔥白的指尖,她這一輩子不要用這雙手去種地,不要過得不如人,只聽細細簇簇一陣,景王吩咐人把信拿走了,極其涼薄的聲音響起在她耳畔,
“去辦幾件事,辦好了,我八抬大轎抬你入景王府做側妃。”
“我說,你一大早在這蹲我,就是為了給我送這些東西?”
四月過半,日頭熱了起來,芸娘站在國公府外的一處陰涼的角落裡,把背上的筐子卸下來,裡面倒出來好些土春筍鮮魚,還有隻活蹦亂跳的大鵝和爬來爬去的老鱉,芸娘一抹頭上的薄汗,
“這都是我自己去鄉下收的,汴京城裡的東西又貴還又不新鮮,你瞧瞧這鱉。”
“行,行,行。”
李三郎擺了擺袖子,對身旁的仆人道,
“愣著幹嘛,人送禮收啊。”
仆人喏喏地點點頭,追著那大鵝滿地跑,一時間好不熱鬧,李三郎說完,又扭頭看向芸娘,狐疑地道:
“說吧,你無事不登三寶殿,送禮幹什麽?是不是終於覺得顧言靠不住,想就殿試那事來求求我國公府?我可跟你說,管顧言將來坐什麽位子呢,我國公府不參和顧家那趟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