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不是那些官兵發現了什麽。”
有人在旁反駁道:“怎麽可能,咱們早兩日就伏擊在這裡了,一點風聲都沒走,連甘肅王爺那邊都不知道,他們怎麽會知曉?”
王左桂看了一眼山下,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從旁邊的人手中接過一個酒袋,倒了口酒,一抹下巴,
“有什麽好擔心的,他發現了又怎樣,朝廷派來的人,不過是個掉書袋,真是可笑,三邊總督付廷這麽些年都奈何不了我,派個乳臭未乾的年輕後生就想剿我的兵……”
“就是,做夢!”
他的話剛說完,周圍的人就哄笑了起來,不過很快,就有人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小山。
“大,大哥……”
“又怎麽了,報喪呢。”
王左桂不耐地起身,神色多少有些疲憊,自從有了山頭,這幾年沒怎麽親自帶兵打仗,這麽連夜打一回伏擊,身子都有些吃不消。
“寨子裡著火了!”
眾人聽到這話,都是一愣,望向那不遠處的山頭,只見那濃濃黑煙燒得渾身發寒,明明沒有天亮,卻照亮了半邊天,像是舌頭都僵在了原地,沒人再能出聲,隻覺得眼前一黑,他們,他們妻兒老少可都在那裡。
“大哥!大哥!不好了。”
幾個人從山下跑上來,渾身都是血,王左桂看向來人,眼睛都直了,
“那個朝廷來的官帶著人,打到了寨子裡,人,人全被抓了!”
芸娘舉起水囊,給那受傷的護衛喂了口水,他抿了抿嘴,目光閃爍,
“多,多謝夫人,今日沒有夫人,我也活不下來,隻可憐我那幾個弟兄。”
“別想那麽多。”
芸娘拍了拍他的肩膀,
“活著就好,死過一回你就知道了,這世上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的事。”
這一路走回來頗為不易,雖然她那引敵出來的法子起了作用,可想到後來護衛和那幾名死士廝殺時的慘烈,芸娘也是心有余悸,她坐在塊石頭上,垂著腦袋,只見一個陰影落在眼前,芸娘猛地抬頭,撞進一雙無波瀾的眼裡,仿佛和這半邊夜色融為一體。
顧言瞥了眼她一身血色,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麽,可這時只聽人報;
“報!伏擊大獲全勝,那些民兵見到人後就四散而逃,剩下的主力全部生擒。”
芸娘見顧言斂起神色,瞟了她一眼,轉身走到寨門前,遠遠就見楊將軍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他們大多都是一身粗布衣衫,身上的裝備也是五花八門,顯然是起義造反的雜牌軍。
“快走!別耍滑頭!”
楊望見到顧言,單膝向下一跪,
“末將請罪,那王左桂交戰中狡猾多端,仗著熟悉地形,有兩個人護著朝北邊跑了。”
楊望說完,略微抬起眼,火光映著面前那張白璧無瑕的臉上,似沒有什麽表情,楊望卻不敢吭聲。
經此一役,他知道眼前這位大人,別看喜怒不形於色,卻絕對是個謀略在腹的狠角色,聽聞他早年全家被牽連太子案,愣是一路從流放中挺回來,難怪年紀輕輕便已是裕王的心腹,若是假以時日,以這般魄力,必是個手握權柄的大人物。
只聽他冷然道:“這算是功過相抵,但沒有下次。”
“謝大人。”楊望松了口氣,他看了眼身後,“大人,這些民兵怎麽辦?他們都說願意受降,要不要帶到宜君……”
“我不是說了,不招撫,不受降,就地處決。”
楊望一怔,聲音都在顫抖,
“大人,這,這殺降不大好吧,傳出去怕是……”
自古以來,殺降就沒幾個好名聲的,這位大人可是個文臣,手段這般狠厲,他想做什麽?
“你敢保證王左桂不會卷土再來嗎?”
楊望一愣,看著面前的人,只聽那金石般的聲音在風中回蕩,
“我就是要讓他們這些流民知道,只要我顧言在這西北一日,他們若是再敢反,便是死路一條。”
天色從昏暝轉到透亮,芸娘回到了馬車上,腦袋一歪,就開始打盹。
一閉上眼睛,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就浮現在她的眼前,說不害怕是假的,可當時到底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等到脫了險,那些廝殺鮮血四濺的場面才鋪天蓋地而來。
這外面的世界比她想得寬廣,也遠比她前世在院子裡見到的勾心鬥角來的殘酷。
迷迷糊糊間,馬車的簾子被掀起,一陣風吹了進來,似乎一個人影帶著涼風坐在她身側,緊接著有個溫熱的帕子拂過她臉頰,替她擦去沾染上的血腥味,那聲音帶著些寒氣落在耳邊,
“怎麽想著自己跑回來送信。”
“我會騎馬,旁人送不如我送的安心。”
芸娘還有些迷迷糊糊,帶著些鼻音道:
“本來一路無事,走得好好的,結果半路上突然遇到人埋伏。”
“埋伏?”
顧言眉頭一皺,手中的帕子停了下來。
芸娘又想到那血肉相搏的場面,歪著腦袋歎了口氣,迷糊間感覺他視線集中在她身上,車外似有人敲了敲門,他又要走了,她心裡沒來得有些失落,可又說不出為什麽失落。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股溫柔的氣息,在她臉上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