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滿十歲的小姑娘,喊起來那叫一個中氣十足。
恨不能方圓幾百米都能聽得真切。
果然,平宅大院那邊也有了騷動。
等到那群烏合之眾散去。初星眠還揚著小腦袋,驕傲得跟隻小孔雀似的。她口中還振振有詞,“略略略,叫你們欺負人,知道害怕了吧。”
小姑娘轉過身,看見疼得窩在牆腳土坑裡動彈不得的周晁嘉。她走到了他旁邊,漂亮圓潤的星眸忽閃忽閃的,跟星星般好看。
“我最討厭他們這些人,仗著自己個頭大,就老是欺負人。”小姑娘伸出小手使勁揉了揉鼻尖,直到鼻頭都被她揉捏的泛紅,“他們現在都走了,你沒事吧?”
周晁嘉搖搖頭。原本根本不在意的疼痛,卻在她的關心後爭相恐後地蹦了出來,疼得他倒吸了口冷氣。
見天黑,估計小姑娘是沒看見他的動作,周晁嘉停頓了兩秒。
他聲很小地說道:“沒事。”
那句謝謝,就好像是個硬石塊卡在了乾涸的喉嚨裡,怎麽都吐不出來。
好在面前的小姑娘也不在意。她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英雄角色裡,“你還能站起來嗎,要不要我扶你。”
話是這麽說,但她壓根沒對他的回答做考慮,白嫩的小手就直接探了過來。在漆黑的夜晚裡,小姑娘肌膚白皙得像是在發光。
周晁嘉緊緊蹙眉,抵觸道:“不——”
還沒說完,小姑娘的手臂就貼在了他的腰側。
剩下的話就硬生生地咽進了喉嚨裡。
小姑娘的年紀應該比他還要小上許多,但個頭卻跟他差不多高。她掌心軟軟嫩嫩的,帶著熨貼的溫度。明明她的力氣壓根就支撐不住他,但她還是牟足勁地想幫忙。
不知道什麽時候,陰雲被風吹散,月光洋洋灑灑地傾瀉下來。
周晁嘉抬眸看清了面前的人。
腳腕酸澀,他踉蹌著依靠在後面的圍牆。
她真好看。
好看到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像是晦暗不明的黑白世界裡,突然照進來一束光。
她說:“我們一起回家吧。”
周晁嘉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
那晚以後,他打聽到她的名字。
他知道她就住在自己的隔壁。
但周晁嘉沒有再和她說話的勇氣。
他每天會在窗口看著她放學,看她出去和其他小朋友們一起玩,看著她在院子裡笑得開心。她那麽鮮豔明亮,仿佛永遠不會開敗的花。
他也會在她因為做不出作業躲起來偷偷哭的時候,走過去一聲不吭地把解題步驟寫在她的草稿本上。但寫完了,他又匆匆忙忙離開。
知道她愛吃小賣部裡的水果糖,他就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錢都攢下來買糖,再悄悄地送到她房間的窗戶外面。
就這麽過了段最平靜安穩的時間。
范貴再次找上門的時候,周晁嘉沒什麽意外。
他們這些人就是這樣,心情好了消停兩天,心情不好就找機會在他身上出出氣。
那是暑假最後一天的傍晚。
幾個小混混把他帶到大院後面的河溝。
他們輕賤他,嘲諷的話太多,周晁嘉耳朵都要聽得起繭子。
直到范貴把他的腦袋不停地往水裡按,周晁嘉第一次體驗到瀕臨死亡的恐懼。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得救的。
那天的事就像是夢似的。
等到他清醒過來,他渾身都濕透了。眼前的景象朦朧不清,他看見周圍山風塵仆仆地趕過來,旁邊還有個嬌小可愛的小姑娘,兩個人都是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周晁嘉想說什麽,但他喉嚨裡跟灌了鉛一樣,發不出聲。
周圍山還穿著製服,看得出是著急忙慌就過來了。他一邊不停地給初星眠道謝,一邊趕緊背起虛脫的周晁嘉準備送醫院。
這事在大院裡轟動了一陣。不過不是因為周圍山的兒子周晁嘉差點被人溺死,而是初茂平知道自家女兒救人一命,覺得滿面榮光,時隔幾天就提起這回事顯擺顯擺。
後來連鎮上的鄉報社記者都過來采訪,要給兩個小孩拍了合影,再登上了報紙。
來拍照的是個陌生叔叔,周晁嘉不敢抬頭。哪怕攝影師怎麽逗他哄他,都於事無補。
最後還是初星眠一把搭在他的肩膀,腦袋一靠,這才讓周晁嘉抬起頭,順利拍完照片。
“拍照而已啦,你不用覺得害羞。”初星眠拍著胸脯說,興致衝衝地轉移了別的話題,“我們今天在課堂上做了花燈,晚上我們一起去放花燈吧。”
“聽說是能許願的呢。”小姑娘說,“我打算許個願望,讓菩薩保佑你以後健健康康。”
鬼使神差般,周晁嘉點了頭。
初星眠興高采烈地跟他約了時間和地點,還說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放花燈,讓他一定要來。
不過很可惜,那晚他還是沒能應約。
接下來的記憶就像是走馬觀花般混亂地串在一起。
有火災前,也有火災後。
葛紅每晚歇斯底裡的咆哮,和諸多親戚的冷眼相待。
日子又仿佛回到了沒有溫度的時候。
在葛紅拿了賠償款當晚,她沒有顧慮周晁嘉的意願,執意要帶他離開這個地方。
周晁嘉長這麽大,第一次態度堅決地違背了葛紅的意思。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