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度捧起那隻竹編燈籠來,明明她已經做好決定,可是握著燈籠的手,卻遲遲松不開。
從燈籠上取下一隻竹編蝴蝶,她收攏掌心,撇過臉去。
刹那燈籠脫手,落在盆中發出一聲響。
她緊閉起眼,緊握著那隻竹編蝴蝶,不忍回頭去看。
“王妃?”
忽的,商絨聽清殿外傳來鶴紫的一聲驚呼。
她立即將那隻竹蝴蝶收進自己袖間的暗袋,與此同時,朱紅的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來。
風雨入殿,火盆裡的火焰被吹得斜向一方。
榮王妃在殿門外,抬眼便見那個一身煙青衣裙的小姑娘正坐在地上,烏濃的長發披散著,此時背對著她,背影單薄又可憐。
榮王妃走入殿中,隻瞧見那一盆的火光也不知在燒些什麽,案上被撕掉的書頁隨風飄來,落到她的腳邊。
榮王妃低眼,發覺那竟是一頁道經。
她一怔。
隨即她快步走到商絨的面前蹲下身去,態度極其強硬地擒來她的雙手,右手腕內側什麽也沒有,榮王妃才去看左手,卻發覺她腕上戴著個不合適的,有些略小的玉鐲,那鐲子極好地遮掩住了她的一寸腕骨。
榮王妃立即去撥開那玉鐲,雷電呼嘯著,殿中的燈燭與盆中的火光也隨之一晃,玉鐲之下,本該細膩無暇的腕上赫然一道猙獰的傷疤。
“你……”
榮王妃雙唇微顫,她大睜雙眼,抬起頭來,卻驀地對上商絨一雙微紅的,卻十分平靜的眼睛。
“為什麽?”
榮王妃心中混亂的心緒如同一隻無形的手一般緊緊地揉碾著她的整顆心臟,“到底為什麽?”
她不知自己攥著商絨的手上的力道有多大,但商絨始終忍著疼,不同於榮王妃的失控,她不說話,隻轉過頭,去看銅盆裡的火焰。
那個小燈籠,已經被燒乾淨了。
“明月,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生下你,不是讓你這般作踐自己的!”
榮王妃緊緊地盯著她,說不清心頭究竟是痛得厲害,還是失望得厲害。
“生而不能養,您又何苦要生。”
火光在商絨的眼裡跳躍。
“你……說什麽?”榮王妃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從未聽商絨與她說過這樣的話。
“母親。”
商絨喚了一聲,又道:“您最開始不喜歡我的不聽話,皇伯父要我入證心樓,您從沒反對過,您以為我在樓中的四年微不足道,因為死掉的是那三個宮娥,不是完成不了大真人的課業,固執地要見父王的我,可您不知道,她們的死從那個時候就刻在我心上了,所以我努力地逼自己學好大真人交給我的一切,學會聽話,不要讓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再因我而死。”
“我也有一些尚且覺得可以喘息,覺得還算快樂的時候,那時我唯一感激您的,便是您請旨讓淡霜姐姐入宮伴我。”
商絨垂下眼睛,橙黃的光影鋪在她的睫毛:“可她也因為我而死掉了,甚至她珍視的父親母親,親族人,全都背負著謀害我的罪名死乾淨了。”
“我學著聽話,就是不想有人再因我而死,可最終,我還是背上了更多的人命,”她的聲音很輕,“那麽我的聽話,到底又有什麽意義?”
她說著,複而抬眼再看向榮王妃:“我從證心樓出來,不再問您父王的事,我什麽都不求,什麽都不要,我乖乖地做一個什麽事都任由你們安排的祥瑞,您又開始覺得我軟弱,覺得我不該這樣。”
“可是母親,您從未教過我啊。”
如此平靜的一番話,卻字字如利刃般刺入榮王妃的心口,她恍惚般的,凝視她唯一的這個女兒的臉。
想要辯駁,喉嚨卻發緊。
這是她第一次,從商絨的口中聽到這些話。
“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女兒我不會害你。”
榮王妃勉強穩住心神,深吸一口氣,“明月,我此生最怕的便是你像你父王一般,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你為了旁人的生死囿困自己,可知這宮中,原本便不是能夠容留‘良善’這兩字的地方!”
她扣住商絨的雙肩:“在這個地方,良善是最無用的東西,我與你父王送你入宮是為了讓你活,而不是讓你去死的!你為何就是不能夠自私一些,多為自己一些,放下那些沒用的東西,自己活得好便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嗎?”
商絨定定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明月,你要知道我做什麽都是為你好。”
榮王妃伸手觸摸她的臉,聲音輕柔得不像話:“你年紀還小,宮中的險惡你尚不清楚,宮外的險惡你又見過幾分?夢石的母親當年是死於你父王部下之手,你難道真信他對你沒有半點仇怨?”
“他若讓人引誘你犯錯,你可千萬……不能瞞我。”
榮王妃的目光移到那銅盆裡燃燒的火焰,“我是你母親,在這世上唯有我是真心真意為你,你難道要信夢石,而不信我?”
商絨從未被她這般輕柔地觸碰,也未曾聽過她這般口吻,若在以前,商絨心中一定歡喜,然而此時聽見榮王妃這番話,她的整顆心都慢慢地沉了下去。
“什麽引誘?”
她問。
“你忘了嗎?明月,你這一生是不能成婚的,你絕不能與人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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