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玄黑的身影如風般飛快掠來,雙手穩穩地攬住她的腰身。
月華郎朗,如蜜餞上的糖霜般灑了街巷滿簷。
商絨迎向那一雙烏黑的,純澈的眼,不知何處吹來的枯葉拂過她的裙袂,兜帽之下,她刻意偽裝過的面容一點兒也不好看。
可是他還是緊緊地盯著她看。
馬車上的薑纓回頭見狀,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折竹聞聲瞥他一眼,隨即又看向面前的這個姑娘,他眼底流露一分氣悶,聲線裡頗添無奈:“你早日離開這裡,不好嗎?”
馬車在路旁,將他二人的身影擋在一片陰影裡,玉京城正是熱鬧的時候,來往的車馬與行人雜聲不斷。
“你知道,”
商絨仰望著他,“我本可以不出來的。”
她本可以留在禁宮,如果夢石不曾出現,如果折竹不會來,那麽今日的喪幡,早該掛滿一座純靈宮。
“折竹,一座皇城很大,天下更大,其實於我而言它們沒什麽不一樣,心有桎梏的人,無論在哪裡都得不到所謂的自由,我曾在南州出逃,也並非是為了外面的闊達天地,你知道的,我原本什麽都不期待,什麽都不渴求。”
融融的月華如霜如雪,令商絨不由想起南州漁梁河畔的寒霧雪野,以及眼前這少年惡作劇般喂給她的那口烈酒。
燒灼著心肺,凌冽而熾熱。
“山川再好,卻從不缺過客,其中少了一個我,也沒有什麽可惜的。但你讓我覺得,這世上少了一個我,至少你會遺憾。”
“你來找我,在我的身邊陪我度過我最煎熬的時候,我也想與你在一處,盼你達成所願。”
商絨牽起他的手,低聲說:“你不走,我不走。”
折竹輕垂眼簾,怔怔地凝視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屬於她的溫度好似在他掌中生出根莖來,無聲地裹緊他的整顆心臟。
喧囂滿街,夜霧茫茫。
慣會殺人騙人的少年此刻卻是腦袋空空,什麽算計也沒有了,稀裡糊塗的,等回過神,他已乖乖帶著商絨去了他新找的藏身地。
“都怪你。”
折竹坐在樹上,雙指捏了捏眉心,“你為何停下?”
“公子,屬下若不停,她便要跳下去。”
薑纓站在底下,面露難色。
“你是笨蛋嗎?”折竹垂眸睨他,“巡街的官兵就在不遠處,她若真的自己跳下馬車,萬一引起官兵的注意,便是得不償失,她不過是嚇唬你。”
從疾馳的馬車上跳下去,即便商絨敢,她也絕不會做那麽引人注目的事,一旦她的身份被人識破,那麽他與夢石所做的一切便都付之一炬。
“……”
薑纓張了張嘴,半晌才嘟囔:“屬下又不如公子了解她。”
他哪裡能算準這位明月公主心中所想。
“公子若真想送她離開,依屬下看,如今只有將她綁了……”薑纓話說一半,對上他的視線,聲音越來越小。
聽見少年冷笑了一聲,薑纓即刻噤聲,心中卻在想,也不知是誰知聽了那小公主的幾句話便被哄得七葷八素暈頭轉向,乖乖地將人又領了回來。
“小十七,若是你舍不得將那小公主五花大綁,那姐姐我這裡有些迷魂散,保準給她一用便能讓她睡上三天。”
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忽然傳來,少年凌厲的眉眼一抬,透過婆娑枝影,正見對面的院牆之上,坐著一個紫衣女子。
折竹從樹蔭裡飛身落於地面,那紫衣女子也踩踏青瓦輕松落來他面前,笑眼盈盈的,又對他道:“等她清醒過來,人也已經出了玉京,當然你若擔心她再要薑纓轉道回頭,我這兒還有更厲害的迷藥,你要不要?”
她說這番話也不曾放低聲音,折竹聽見身後推窗的聲音,他轉過臉,便正好對上窗內那個姑娘的一雙眼睛。
她手中拿著那個魯班鎖,烏黑的長發披散著,她蹙著眉,一張白皙無暇的面龐上神情有些不太對勁,像是有點生氣。
“哎呀,被聽見了。”
紫衣女子捂嘴輕笑。
她如此大聲密謀,商絨怎會聽不見。
但商絨的視線挪到那女子的臉上,才驚覺,她竟是拂柳。
不同於此前的印象,拂柳脫去了那一身灰藍的道袍,這一身紫衣穿在身上,更襯其身姿婀娜,妖冶又神秘。
她腰間有一把彎刀,刀柄上鑲嵌的寶石顆顆飽滿奪目。
“薑纓。”
折竹盯著她,卻喚。
薑纓立即掏出懷中的銀票,走上前去遞給她:“第四護法。”
第四接來那一疊厚厚的銀票,她面上的笑意更濃,卻道:“小十七若覺得造相堂的那些財寶燙手,不如也都贈與我?我就算是被燙死,也是甘願的。”
“歷來貪心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折竹慢悠悠地說。
“何苦咒我?”第四噗嗤一笑,朝他眨眨眼睛,“小十七,我可不白拿你的銀錢,我這兒有一個關於天機山道士的消息,你一定想聽。”
乍聽她此言,折竹的神情微變。
屋內的商絨聽見了,便放下魯班鎖推門出去。
“當日那五皇子商息照派去殺凌霜的那些人也算得是江湖中做殺人生意的老手,凌霜去後山時分明身邊沒有跟著人,凌霜分明不會武功,但那些殺手卻死了個乾淨,這難道不詭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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