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糾纏不休,令她心頭升騰起一股濃濃的惱意。
“不能議親正好。”宋凝的聲音低沉,卻一字一句清晰的鑽入沈棠耳中。
說完,他仍是緊緊地箍住她,一點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沈棠被他拉的跌跌撞撞,心口突然竄上一股怒氣,一雙杏眸圓瞪,“殿下一而再再二三,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沈棠臉上的一層慍色極為明顯,然那眸色卻與以往不同,沒有讓宋凝覺得涼薄和淡然,單純的透著怒氣和慍色,倒是拉近了和他之間的一些距離。
二人此刻遠離人群,正好停在方才那棵桂花樹下。
沈棠見他盯著自個兒,也不知為何,那埋在心底的樁樁過往,突然化成滿腔怒火,洶湧澎湃地竄上來。
她抬起頭質問他,“殿下既然做了那一場又一場的夢,想必應該還記得夢中您做過什麽吧。”
她以為她對宋凝已經放下了,沒有怨沒有恨,也不會再提起舊事,然此時看著眼前的這張臉,看著在她放下一切想要重新開始卻還是不放過她的這個人,沈棠心頭的怨恨難平,有著說不盡的憤怒和委屈。
“當初是我鬼迷了心竅,所以明知你不恥我進入東宮,我仍然鼓足了勇氣,哀求姨母去聖上那求了恩典。我原以為再冷的心也會有捂熱的一天,卻沒想到在東宮的那段日子,卻成為我一生中最大的噩夢。”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被困在這四方的小天地裡,每日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盼著你來。你來了,我歡天喜地,換來的卻是你的冷眼相待。你不來,我為了見你費盡心思,想方設法打探你的消息,隻為和你偶遇一次。你生病,我立馬去偷偷熬藥,送到九華殿門口,然你隻覺我麻煩,喚了裴琰打發我走。你生辰,我親手縫製香囊,而你便是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將別人的心意棄之如敝屣。”
“但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忠勇伯府的大小姐?忠勇伯府在你們這些權貴看來是個破落戶,可我也是被父兄嬌寵著長大的姑娘。我在忠勇伯府從來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從未為家人做過什麽,到了你這裡,我真心實意的願意為了你去學,為了你去做,卻變成滿腹心機,陰謀詭計,居心叵測。”
沈棠胸口不受控制的起伏,“太子殿下,臣女曾經的確心悅你,但是這樣的感情在日複一日的磋磨中早已消失殆盡。臣女不願也再也不想經歷第二回 。”
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偶爾有一兩道雀蹄聲劃過耳際。
沈棠的這番話堵得他胸口生疼,心中也生出了無盡的懺悔,他想說些什麽,喉嚨間的哽塞令他一時失語。
過了許久許久,他啞聲道:“對不起。”
沈棠吸了吸鼻子,扭過了頭,“您若不喜歡我,當初大可以拒了皇后娘娘,以聖上對您的寵愛,定然不會勉強您。臣女那時雖然鬼迷心竅,但也並非死纏……”
“沒有。”宋凝突然打斷她。
沈棠一愣,便聽宋凝道:“孤沒有不喜歡你。”
他的心疼地一抽一抽,重複而又堅定的道:“孤沒有不喜歡你。”
他說不清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沈棠,醒悟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她。
沈棠冷眼看他,嗤笑一聲:“您說您喜歡我?那臣女真的是半點也未看出來。”
既然已經開了這個口子,沈棠便決定破罐子破摔了,“臣女進東宮受了傅明珠不少的欺負,您說您喜歡我,那我被打的時候您去了哪兒?我在陶然居挨餓受凍的時候您又在哪兒?我求您救我父親的時候您又在做什麽?我一個人面對江憲時害怕無助的時候,您又做了什麽?”沈棠死死的盯著他,“是我活該,非要跳入這個火坑,但若是還要跳第二回 ,那便是罪該萬死了。”
沈棠將自個兒的手伸出來遞到他面前,掌心潔白如玉,細膩剔透,全然不似前世那般留下一道又一道細細碎碎的疤痕,“您看這兒。”
沈棠的手指頭戳著自己瑩白的肌膚,一處處地指給他看,“還有這兒。”
掌心給他瞧完了,又指著自個兒的膝蓋,“在您的夢境中,您有沒有看到,臣女哪哪都是傷?”
宋凝垂下頭循著她方才指的方向,一個又一個仔細地觀摩著她的手掌。
那股熟悉的後怕又浮了上來,生怕夢裡她毫無聲息躺在自己懷裡的一幕真的再次發生。
怕如此鮮活靈動的沈棠是一場夢,而那一場夢才是真實的世界。
直到近身刹那拂過熟悉的淡淡清香,才讓他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棠棠……對不起。”除了這句話,宋凝竟不知還能說什麽。
還不止這些,沈棠繼續道:“臣女興高采烈的出宮去,殿下冷著臉擺給誰看?臣女可不是特意等在那兒偶遇您,非得說我欲擒故縱,莫不是您覺得全天下的女子都心悅您?便是真的特意等在那兒,您也不必說這些刻薄的話。不過我倒是忘了,您高高在上慣了,從不會考慮旁人的感受。”
宋凝安靜的垂著眉眼,細細地聽她一句一句地控訴與指責,心口一陣陣撕裂地痛,卻莫名地安了心。
總比她對他愛答不理,冷言冷語的要好。
便聽她一筆一筆地,清清楚楚地同他清算,他再一筆一筆地,用一輩子慢慢地償還。
他願意傾盡所有,去償還那些曾經帶給沈棠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