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媽媽最喜歡的瓷瓶。
她是個很美好的女人,喜歡化妝、喜歡旅遊、喜歡拍照、也喜歡插花…
不管生活多麽不堪,每隔三四天,她都要買新鮮的花朵回來,插在瓷瓶中,最喜歡的搭配就是百合與玫瑰。
蘇渺說這兩種花特別不搭,但她說沒關系,這兩種花都能散發馥鬱的香味。
她希望家裡香香的,心情也很舒暢。
她熱愛著生活,也向往愛情,但總是遇人不淑,受人欺騙…
直到這一刻,蘇渺才全部回想起來,躲在衣櫃裡聽到的痛苦的哭喊,巴掌聲,母親的咒罵以及伴隨而來的更加劇烈的拳打腳踢。
那個黑色的背影,當他轉過身…蘇渺看到了他的側臉,還有臉上的黑斑。
宛如惡魔的烙印。
媽媽一直都在保護她,她愛她勝過全世界。
蘇渺看著那個將家裡搜刮一空、轉身出門的男人,緩緩抓起了瓷瓶,面對著他惡魔般的背影,揚起了手,用盡全身的力氣。
最後,她眼睜睜看著鮮血從魔鬼的腦袋上湧出,宛如血紅的蜈蚣…蜿蜒而下。
魔鬼,再也出不去了。
……
遲鷹接到蘇渺電話之後,馬不停蹄地來到了原來的家裡,在大雨滂沱的巷子裡找到了蘇渺。
大雨濕透了她全身,她已經嚇得不成人樣了,縮在角落裡瑟瑟地顫抖著。
“遲鷹,我殺人了,我把他殺了。”蘇渺緊緊攥著他的衣袖,顫聲說,“再也不用害怕了,我媽媽也不會再害怕了。”
“遲鷹,我殺人了,怎麽辦啊。”
“我完蛋了。”
分不清她臉上的淚痕還是雨水,或許都有,她絕望地攥著他的手,“我想和你結婚的,任何困難都可以克服,我什麽都不怕,可是如果他在的話…”
“遲鷹,我把他殺了,怎麽辦啊…我完了。”
遲鷹緊緊地將小姑娘按進懷中:“別怕,小鷹,好好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爸…不,他不是我爸,他是個人渣,是個混蛋!我把他殺了,給我媽媽報仇!”
“他在那裡?”
“樓…樓上。”
蘇渺眼底的憤怒頃刻間變成了恐懼,緊緊地抱住自己,“ 流了好多血…他死了…”
“你現在呆在這裡,我上去看看,好嗎?”
“別、你別去!”蘇渺緊緊抓著遲鷹,“你不要去!求你了!我們在一起!”
遲鷹用力地抱了抱她,壓低嗓音在她耳畔道:“小鷹,我會處理好這件事,不要怕,放心,什麽事都不會有。”
蘇渺仍舊竭力地拉著他,但遲鷹還是朝著筒子樓走了過去。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已經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除非時光倒流,否則…
蘇渺狼狽地站起身,迎著暴雨,跌跌撞撞地走下了九十三級階梯。
她念書的時候,每天數著階梯往上爬,她企盼著終有一日能真正攀上頂峰,能出人頭地,能“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這一切,都開始於她年幼時那個噩夢般的下雨天,也將終結於這個下雨天。
所有的痛苦、掙扎、矛盾、不甘…都將終結。
蘇渺穿過馬路,跌跌撞撞地來到了嘉陵江邊。
江流浩蕩,一往無前地朝著遙遠的遠方奔湧而去,最終湧向大海。
江盡頭的大海,就是蘇渺渴望的終點。
如果現實中,她永遠無法抵達夢想的彼岸,或許在她閉上眼睛以後…
她闔上了眼眸,張開了雙臂,宛如迎接新生一般,正要投入了滾滾的嘉陵江中。
一雙手從後面兜了過來,用力地將她攬回來,緊緊地圈入懷中。
男人的嗓音嘶啞到近乎發狠:“你要去哪裡。”
蘇渺回過頭,看到遲鷹英俊的面龐,一如少年時那般鋒利而漂亮,只是他眼底有些微血絲,臉色低沉著,緊緊將女孩攬入了懷裡,生怕一松手就永遠失去她,“哪都別想去,你是我的…”
“遲鷹,我完蛋了。”
蘇渺絕望地抱著他——
“不知道該怎麽辦,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我好怕…我殺人了…”
遲鷹沉默了很久,忽然道,“蘇渺,都是假的,房間裡沒有人。”
“什麽,怎麽會…”
“還記得嗎,許醫生說你有癔症。那個男人是你想象出來的,你很勇敢,小鷹,你一直很勇敢,你打敗他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
“不不,不會,我明明記得我拿起花瓶,我把他砸的滿頭鮮血,我親眼看到他倒在我面前…”
遲鷹握住了她顫抖的肩膀,竭力穩住她,堅定地望著她的眼睛——
“信我,一切都結束了。”
……
蘇渺再度醒來,是在許醫師心理谘詢中心的催眠室。
她躺在柔軟的黑絲絨躺椅上,茶幾上點著安神的熏香,厚密的窗簾顯得莊嚴而靜穆,許醫師的臉上則永遠掛著溫和的笑意,給她帶來一杯溫開水:“還好嗎?”
“許醫師,我剛剛是不是又…又進入催眠狀態了?”
“嗯,這次不是回憶童年的內容,增加了部分臆想的畫面。”
“所以,一切都假的,那個男人的死也…”
“沒錯,這一次,你不再是如同小時候的袖手旁觀,你付出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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