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音樓低垂著睫毛,帶點兒瑩瑩的微弱光亮,故意不去看他,視線只能移到他襯衫上,睹見那領口下方的第二粒精致紐扣,用針線繡著紅色花瓣,是她之前在瀝城繡的。
傅容與見她板著臉不說話,便未經允許就伸手抱她到餐廳去,輕到幾乎沒什麽重量。而謝音樓就這麽僵持著,飯喂到嘴邊也不肯賞臉吃。
他攥緊著杓子的手背跳出了青筋,語調放慢:“你氣我可以,別拿自己身體賭氣,吃了兩口好不好……音樓,就吃一口。”
謝音樓冷冷看著面前清淡的飯菜,避開傅容與喂飯,幾秒後,伸手拾起筷子自己吃,因為高燒初愈的疲累感,吃什麽都沒味道,細嚼慢咽了會就停下了。
傅容與全程盯著她細微表情,低聲問:“不合胃口?”
謝音樓這才拿正眼看他,也心知有些事是避不開的,終究是要說出口:“傅容與,回顧從前是我任性要把婚事定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這話,沒有讓傅容與感到輕松,眉骨間情緒略沉的厲害:“音樓,你下句是不是就要說,如今你我再也沒有關系?”
年少時朝夕相處的那些年,他將謝音樓脾性看得太透,才開頭就已經猜到她此刻在想什麽,抿緊的嘴角輕扯,語速極為緩慢接下去說:“你高燒那三日,說過會和我結婚,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謝音樓笑了,微翹的眼尾一抹弧度襯得淚痣說不出明媚,表情卻是涼的:“你不會天真去信一個腦子病糊塗的人說的話?”
無論是十二歲的她,還是如今的她,說每句誓言,傅容與都清晰記在心底,眼神極為有力盯著她,薄唇重複那句:“你說過,沒結婚就結婚。”
可惜謝音樓兌現不了這個承諾,拿起擱在旁邊的紙巾一根根仔細擦乾淨指尖,隨即,輕飄飄地扔在他面前,沿著男人襯衫胸膛滑下去:“口說無憑啊,傅容與,這個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
謝音樓不願意繼續待在這棟別墅裡,她要走,傅容與這幾日寸步不離守著,公司一堆的事和傅容徊還在醫院裡,哪樣單挑出來都需要他。
傅容與隻好先妥協,親自把她送到謝家門口,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司機和隨行的秘書都覺得車內氣氛古怪的很,又想不透原因。
抵達地方後。
謝音樓出神地看著車窗玻璃,自己的臉很白,病態感依舊無休止地纏著她,這場病,又不知要斷斷續續的維持多久,前方司機低咳聲驚得她回過神,這時,傅容與從後座,兀自把半個月量的中藥包遞給她:“記得要吃,我會給你弟弟打電話。”
他指的弟弟肯定是謝忱岸,因為謝忱時壓根不會接他的來電。
謝音樓想到中藥嗓子就發疼,又見傅容與棱角分明的臉龐神情帶著強勢,便忍了,手指推車門下去。
她沒回頭看,抱著一堆中藥走進家門,也不搭理人,回到房間就鎖了門。
女管家見狀,還往外瞧了瞧,見原地已經沒有車的影子,又嘀咕著:“黑著臉回來的,這是跟誰置氣了呢。”
室內溫度較暖,謝音樓回到熟悉的環境,將自己倒在蓬松又柔軟的被子裡整整十分鍾,中藥包都散亂在了地毯上,沒去管,眼睛睜著盯著窗外看。
看久了眼酸,又有了想哭的欲望。
謝音樓立刻抬手揉,告誡自己不能在被情緒掌控,摸過手機轉移注意力,隨即想到給雲清梨發了條短信報平安。
又問,關於給秦旎支付酬勞的事。
雲清梨那端柔柔和和發了條語音過來:“你退燒了就好,這幾天也擔心死我了……旎旎說她不要酬勞,就是下次顧思訓要還找你,請你務必別搭理他的獻殷勤。”
謝音樓垂眼看了會,手指編輯回:“麻煩幫我跟秦旎說聲謝謝,我和顧家已經說清楚,訂婚那事只是長輩們好心撮合,我不會給顧思訓機會。”
雲清梨有過感情經歷,是懂謝音樓這話意味著顧思訓根本沒有機會入局。
哪怕她忘過傅容與,潛意識裡還是會拒絕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男性接觸,只要在萬人中,與他相遇,便會無限循環地愛上他。
愛到,即便家世各方面都與她匹配度級高的顧思訓,都入不了她眼。
雲清梨最後叮囑道:“你好好調養身體,痊愈了有空約飯。”
謝音樓沒繼續回,繼續趴在被子裡,安安靜靜地看著那堆中藥包。
她突然回謝家的消息是瞞不住謝忱岸的,庭院裡外的人都是他耳報神,連晚飯喝藥,都有人一字不漏地匯報過去。
看著,像是又病了一場。
謝忱岸在次日提前結束出差的行程,飛機落地就趕回到家中,經管家提醒,在收藏的閣樓室找到了謝音樓。
管家提前暗示說:“瞧著心情是抑鬱的,三餐照吃卻幾口飯就飽了,要不是鎖在房間裡昏睡就是在閣樓內發呆,我瞧著有問題……”
此刻謝音樓斜坐在窗邊,任由微風吹散發絲,薄肩裹著棉質的毛毯來抵禦寒涼,正垂首,手指滑動屏幕的聊天界面,一條條的刪除傅容與每日三餐給她發的消息。
都是叮囑她要按時喝藥,明知道她不會回的。
謝忱岸一身正式純黑的西裝走來時,她反應慢半拍,沒掩飾好眼尾那抹紅。
是淌過淚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