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璣年紀輕卻慣來會看人眼色,雙手恭敬地接過了謝音樓遞來的紙,稍微看一眼便發現都是古籍的書名,又聽她輕彎了下唇角說:“報酬隨你開,我想知道上面每本古籍最後的賣家是誰。”
“這一時半會……”
聞璣沒立刻答應,捏著這張紙沉思片刻。
謝音樓眼角余光看到後院門口處走來的謝忱時身後,他玩鳥還拔了一根彩色羽毛,惹得鳥籠裡那隻被觀賞的鸚鵡罵罵咧咧尖叫聲穿透過來,罵的可髒了:“沒毛挨千刀的小畜生!你拔祖宗的毛?啊!你祖宗的毛啊!”
她在謝忱時過來之前,對聞璣輕聲落下一句:“我半個月內要拿到賣家名單,你有時間考慮。”
第39章
謝音樓待到落日西沉時分才走,聞璣站在深巷裡送走貴客,轉身從側門而入,走進後院裡,石榴樹下,他俯身將桶裡的淨水倒入圓形的錫製金盆裡洗手。
隔壁的屋子竹簾翻起,顏老板穿著袖簡處繡著暗紅龍紋的長袍慢步出來,單手提著鳥籠,那隻腦袋上長有一簇翠綠羽毛的鸚鵡翅膀不時地撲哧著,小嗓子還沒罵夠:“祖宗,我是你祖宗!”
聞璣聽見動靜轉過身,看到人就趕忙微微鞠躬:“老板。”
顏老板走到石桌旁,將鳥籠擱在上面喂食,一邊撣撣袖口的香灰:“她給了你什麽。”
他這問的,聞璣整條脊梁倏地發麻,心知在古董店裡的小動作都逃不過老板那雙眼,拿旁邊毛巾擦乾淨手,將衣袖裡的紙條主動地送上去:“謝小姐讓我幫她查幾本書的賣家,說會給報酬。”
顏老板低頭,略微眯著眼瞧上一會。
“老板。”聞璣揣摩著他的態度,不敢擅作主張真把這些書的賣家底細查明白了,混古董界的一些神秘客人多半都是極為注重隱私,有的甚至連面都不會露。
他掂量著,拿捏著分寸低聲問:“……要婉拒謝小姐嗎?”
顏老板將紙條還給他,這漫不經心一個舉動讓聞璣會意,收好塞回了袖口裡,畢恭畢敬地站著不動,靜聽吩咐。
“你去跟她說,想要知道賣家,就拿她老師顏逢卿的封筆作來換。”
“顏逢卿身為文壇著名大師,一字千金難求,被人高價搶拍下收藏的名作如今都成了鎮館之寶,謝小姐會願意嗎?”聞璣沒忍住問。
石桌鳥籠裡,那隻被拔毛的鸚鵡也學舌叫:“鎮館之寶……鎮館之寶!”
顏老板眼角眉梢微上挑,笑都透著凌厲:“那要看,這古籍背後的人在她心裡,到底有幾分的重量。”
聞璣下意識看向老板,石榴樹的枝葉擋住了院外光線,半暗間,他長袍領口露出的側脖,是有道陳舊的疤痕,從耳根一路蜿蜒到面料下的肩頭,疤痕顏色已經被歲月衝淡成了淺褐色,卻讓他氣質添了危險氣息。
這道疤,聞璣聽店裡老人兒說過,是顏老板混跡市井街頭當乞丐時被藏獒給咬傷的,那時,往誇張點說半個胸膛都險些被撕裂,血肉模糊的,被同伴往深巷的垃圾堆一扔,都覺得離死不遠了。
後來誰也不知顏老板那夜是怎麽命大硬撐著過來的,還結交了個世家公子哥,被引薦到了顏逢卿的家門,做人家的看門狗。
顏老板無名無姓,從此冠上了顏這個姓氏,又借著顏家在文人圈的地位做起了古董生意。
聞璣是個機靈的學徒,琢磨幾番就猜到這古籍的賣家大概都是同一個人,都姓傅。
而這個姓傅的貴客,怕和顏老板的關系匪淺。
他心底有了盤算,低聲應道:“老板這是在幫那位古籍的貴客嗎?”
所以這筆買賣,必須跟謝音樓做。
而這個的前提是,謝音樓也要給出絕對真誠的代價。
顏老板有心提點他:“瞧出來了?”
聞璣知道這是老板給自己出的題,打起精神分析道:“前段時間老板吩咐我將這套古籍擺在雅間案桌上,應該就是為了等哪天謝小姐過來時能看到……整套梵文古籍少了一本,恰好那本在謝小姐手上,她肯定會問起是被誰賣走了。”
說到這兒,聞璣話頓一瞬,不知往下猜對了沒:“至於老板為什麽會突然把這套古籍找出來,那肯定歸功於老板的神機妙算,而您這樣做,肯定是為了幫那位姓傅的貴客。”
鸚鵡小爪子緊緊地抓住籠中的棲息棒,繼續學舌:“老板神機妙算!”
顏老板很受吹捧低笑:“倒也不是我神機妙算。”
聞璣心知這是猜對了,秀氣臉龐卻露出疑惑表情:“?”
顏老板沒有賣關子,將口袋手機拿出來,手指翻出一條已讀的消息,在微信的界面上聯系人正是謝音樓的名字。
而消息內容,正是她前段時間發給他的,問起古籍賣家的事。
這世間看似命中注定的巧合,不過是人刻意為之的假象罷了。
顏老板始終沒有回這條信息,而是讓謝音樓自己去選擇,她若是發現了梵文古籍少了一本不問,那這事也就此被封存。
“小璣,你老板我天生就是個奸詐的商人,這次就當做回善事,還清當年傅容與的人情。”
……
回謝家路上,外面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謝忱時吩咐司機路過糖水鋪子停一下,回頭又看了眼安安靜靜坐著看街景的謝音樓,懶散地開口問:“你跟顏老板小徒弟都聊什麽呢,這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