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霍平梟這麽說,霍長決略微松了口氣。
“弟一定謹記,會好好叮囑賀氏,還請兄長放心。”
等霍平梟陰臉離開後,霍長決卻聽,竹簾內竟突然傳出了女子帶著壓抑的哭聲。
霍長決循著聲音,蹙眉進了內室。
賀馨若近來消瘦不少,她姿態柔弱地跪在地上,哽聲問道:“二郎,您會將妾身休棄嗎?”
“你只要不再惹事生非,把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都收斂收斂,我自然會念及舊情,讓你繼續在相府做二夫人。”
看著賀馨若憔悴的模樣,霍長決還是將跪伏在地的妻子從地面扶了起來,低聲叮囑道:“你膝蓋還傷著,不能這麽跪著,過幾日你的禁足也該解了,再忍幾日就過去了。”
賀馨若淚染輕勻地頷了頷首。
賀母曾悄悄派人提醒過她,相府的二公子霍長決容易犯心軟的毛病,她若想在相府自保,一定要盡可能地讓男人對她產生憐惜。
賀馨若深知,霍長決不像別家的公子哥兒,在婚前從沒碰過高氏塞給他的通房,而男人對初次同自己有過切膚之親的女人,也會有些特殊的感情。
只要她抓住這點,霍長決就一定會保她。
賀母還透過那丫鬟說,反正房氏和霍侯也不在相府住,等過段時日,這個下藥的風波就能揭過去。
來日隻待她調養好身體,懷上霍家的子孫,就不會有人再提及從前的那些是非。
霍長決說了些安慰賀馨若的話後,並未在書房久留,他下午還要去京兆府廨當差。
賀馨若被丫鬟攙扶起來,強忍著膝上的痛意,忽地覺得,自己落得今天這種悲慘的下場,全都是因為霍羲這麽個孽畜東西。
她不過就是提了句曹衝的典故,房氏就那般失態,想必她心中也應該清楚,像霍羲那麽聰明的孩子,是很容易早夭的。
到現在,賀馨若對阮安和霍羲的態度,也由以前的忌憚和略微的敵視,徹底變成了深重的恨意。
她在心中暗自發誓,這一月她受的所有屈辱,她全要在房氏和霍羲的身上找回來。
初秋的長安城雲卷雲舒,惠風和暢。
阮安到抵了藥圃後,卻見這裡的管事正同一陌生男子相談甚歡,等二人注意到迎面而來的她時,便停下了交談。
管事興奮道:“阮姑,這位公子是太醫局的翰林醫官,他對我們藥圃很感興趣,說是過段時日,內藏庫要大批量地向民間采買藥材呢。”
阮安看向管事口中的翰林醫官,卻見那男子穿了襲瑞紫色的團領衫服,腰側佩著長安京官都會戴的銀緋魚符,年紀不過二十出頭。
那男子儀質溫雅地對她頷首示意,客氣地喚了她一聲阮姑,但他眉目間流露的氣質,卻不是醫者該有的文弱清氣。
反倒是,帶著某種與生俱來的矜貴之氣。
這人絕不是什麽翰林醫官,他能騙得過藥圃管事,卻騙不了她。
阮安神情未顯,卻即刻認出了陌生男子的身份——皇帝的第三子,敦郡王蕭聞。
實則,蕭聞算是阮安唯一有些好感的皇室子弟,他曾在前世向皇帝請旨,要在驪國的各個監察道建立大量的藥寮和病坊。
而蕭聞會產生這種想法的緣由,是因為他也和阮安一樣,曾切身經歷過災情給平民百姓帶來的苦難。
旱災和澇災來臨時,不僅會毀壞莊田,使許多百姓無家可歸,食不果腹,緊接著還會帶來疫病。
許多地方官員向來沒有恤民之心,雖然做出了開倉放糧的舉動,卻沒派官兵維系秩序,很多時候,疫病都會在那些饑腸轆轆的百姓聚堆領糧時,交互傳染的。
人在這些天災的面前幾乎無能為力,阮安在南境遊醫時,也見慣了餓殍遍野,啖食人肉的可怖場面。
許多剛出世的稚兒都被父母遺棄路邊,更甚者,乾脆被殘忍地溺死在了湖水裡,因著無人打撈,他們的屍身就那麽漂浮在水面。
她也是在災情中被父母遺棄的嬰孩,差點就成了這些死嬰中的一員,而女孩在這種境遇下,也比男孩更容易被棄養。
那樣的場景阮安一輩子都忘不掉,也是因為過往的那些經歷,她才愈發堅定了為醫的信念。
蕭聞在前世的這些年,確實想為百姓謀福利,做出些政績來,只可惜他再怎麽努力,皇帝壓根就沒將他這個庶子放在眼裡過,嘴上雖然誇讚著他有才乾,心卻還是偏向太子蕭崇。
等蕭崇繼位後,也曾在蕭聞的建議下,陸陸續續地在長安開了福田院和安濟坊。
只可惜後來蕭崇在繼位的第二年,忽然起了興致,想帶李淑穎去揚州看瓊花,工部和戶部遞上奏折,說舟船靡費過甚,需要削減朝中的一些開支。
那年驪國境內並無大型的災疫發生,蕭崇想都未想,即刻下旨,將長安的福田院和安濟坊盡數關閉。
此舉自是引得百姓怨聲載道,這也算是蕭崇和李淑穎自取滅亡的導火索了。
阮安很快轉圜了思緒,溫聲問道:“我們藥圃只有植物藥,並無獐鹿、龍骨、麝香那些動物藥,且大多以蜀中、蜀南良藥為主,不知醫官想在我們這兒購那些藥?”
蕭聞卻看向不遠處的藥田,疑惑地問:“敢問醫姑,你們藥圃裡都種了些什麽藥?”
阮安回道:“依著這裡的土質,讓藥農先種了些當歸、茯苓和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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