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著薑茶啜了一口,看著茶盞裡的熱氣徑自出神。
陛下撞傷了頭,太子連衣裳都不換便要去伴駕。太子不是個諂媚的性格,這點福兒很清楚,所以他為何連衣裳都不換便要去伴駕?
只有一個可能,他清楚自己衣著光鮮地前去見元豐帝,恐有招來猜忌之嫌。
可兩人是親父子,方才人慌馬亂,太子可是一直頂著雨在外頭,整整淋了大半個時辰。
難道陛下從這點就不能體諒太子,容他換身衣裳再去伴駕?
這父子之間的關系難道真就差成了這樣?
是太子想多了,還是……
福兒越想頭越疼,她並不清楚太子和元豐帝之間的關系到底如何,所以分析這些無疑是她在為難自己。
另一邊,太子在元豐帝的車前立了許久,才被召進去。
“怎麽濕成了這樣?”
元豐帝額上包著一圈白布,臉色有些發灰,神情萎靡中還夾雜著殘留的驚怒。
衛傅看了身上一眼,恍然道:“父皇勿要擔憂兒臣,兒臣……”
“你母后呢?她怎麽沒過來?”
衛傅愣一下,明白過來。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怕換了衣裳,被父皇猜忌,所以他任自己濕著。其實他也有點想向父皇表功的意思,想向父皇證明自己是個合格的太子。
平時見到皇弟們因一點事向父皇表功,便受到父皇的誇獎,他其實也很羨慕。
事情做了,偏偏又說不好討喜的話,還在想怎麽說才自然。
誰知這一切不過是他庸人自擾,其實父皇並不在意他是乾的還是濕的。
“母后受了驚,車廂又進了水,有些著涼了……”
元豐帝似乎在聽,又似乎沒在聽,從他的神色能看出,他似乎依舊沉浸在驚疑不定中。
“你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兒臣告退。”
……
天空透著一種別樣的澄淨,到處濕漉漉的,空氣帶著一股泥土的芬芳。
往日紀律嚴明的禁軍侍衛,因為這場突來之雨,幾乎人人都濕了個透頂。他們穿著甲胄,不同常服,沾了水更是沉重。這會兒見雨停了,都跑到路旁彼此遮擋著把衣裳脫下來擰水。
衛傅下了車。
他怔怔地站了會兒,打算去看看母后,方才母后臉色不太好,也不知太醫是否過去了。
走到車尾時,他聽見車廂裡傳來一陣說話聲。
見四周無人把守,他鬼使神差地停駐了腳步。
車裡,元豐帝沉著臉道:“你說朕暈過去後,太子是先去了皇后車裡,才來朕這?”
一直跪在角落的馮先道:“……陛下被撞傷暈過去後,奴才嚇得肝膽俱裂,可當時雷聲驚了馬,侍衛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製住受驚的馬……殿下是過了一會兒才來的,奴才也是事後聽人說,殿下先去幫皇后娘娘穩住了車……”
“太子也是先替皇后的車擋了雨,才來給朕的輦車擋雨?”
“是。”
“你派人去皇后那,代朕探望一二,太子不是說皇后受了涼……”
剩下的話,衛傅沒有再聽了。
他從骨子裡泛起了冷,突然一下子竟覺得身上的濕衣格外難以忍受,匆匆往回走去。
經過皇后馬車時,正好被從裡面出來的迎春看見。
“殿……”
直到衛傅走過去後,迎春才回過神來,疑惑道:“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你在跟誰說話?”晴畫小聲道。
迎春往裡頭看了一眼,娘娘喝了薑茶後,估計是暖和了,正窩在褥子裡睡得香甜。
“是殿下……”
兩人小聲了說了兩句,也不敢多說,怕吵醒娘娘。
另一邊,福兒喝了茶後,覺得渾身懶洋洋的。
見爐中還有炭火,她讓念夏別煮薑茶了,換了個壺燒熱水。
她尋思等太子回來肯定要用上熱水,與其再跑後面找尚食局,不如自食其力,燒一些是一些,先將就著用便是。
她有點想睡覺,但擔憂著太子,便強撐著。
可瞌睡來了如山倒,哈欠是一個連著一個,就在這時,一個帶著濕潤冰涼氣息的人卷了進來。
“怎麽了這是?”
衛傅徑自不言,隻沉默地脫著身上的衣裳,念夏被嚇得趕忙滾到車外去了。
福兒見他臉色,就知他肯定心情不好,也不說話,幫著他脫衣裳,又把風爐上的熱水兌進盆裡,服侍他擦身。
太子身上很涼,指尖不小心觸到就是一陣冰涼感。
福兒轉頭摸出剩下的一塊兒薑,用指頭捏碎了混進熱水裡,用帕子蘸了混了薑汁的水,先給他捂一捂,再使勁擦一擦腿腳。
擦完,用乾淨的水再擦一遍,幫他換上乾淨的衣裳。把他的發髻也拆了,洗是沒辦法洗了,只能用帕子蘸熱水擦一遍,然後散著等頭髮晾乾。
“殿下,你這是怎麽了?”
衛傅也不說話,躺進福兒布置好的小窩裡。
這本是福兒方才費了半天功夫布置給自己的,如今卻被他佔了,不過躺兩個人也不是不能躺。
兩人窩在這個由一條褥子兩條毯子拚湊出的小窩,不一會兒彼此身上的熱氣交溶,福兒摸著他的額頭,總覺得他是在哪兒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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