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煙縹緲的飯桌上,二十多個人同時噤聲。
空氣似安靜了幾秒。
有人搖頭感慨,有人回憶。很快,這個令人傷感的話題就被翻過,開始了又一輪的遊戲。
熊敏在桌子下面拉起她的手,認真安慰:“思思,沒事的,我也暗戀過別人,這些難受都會過去的。”
周弦思面色無常地說“好”。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剛剛那麽一刻,她有多混亂。
回去的路上林漾打電話過來。
兩人已經到宿舍樓下,周弦思讓熊敏先上去,坐在宿舍門口的小花壇上接電話。
林漾那座城市氣溫比淮靈要低許多,剛一接通周弦思就聽見了那邊呼嘯而過的北風。
與風聲同時短暫出現的,還有很低很低的抽泣聲。
周弦思忙緊張地問她:“林漾,你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
聽見周弦思關切的聲音時林漾的抽泣聲也漸漸放大,她哽咽著叫周弦思,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後悔了,思思,我後悔了。”
那是周弦思三年來第一次見到如此不冷靜的林漾。
高中三年,林漾給人的形象一直是淡然從容,沉著鎮定,從沒有像這麽一刻地失去理智,亂了方寸。
周弦思細細安撫了幾句,順勢上了花壇邊的最拐角。
那處是宿管阿姨常查的地點,所以情侶一般不會過來。
她隨意找了一塊石頭坐下,看著天空中幾顆零碎的星點,輕聲問:“林漾,你是不是想他了?”
高三那年林漾母親和沈妄父親離婚時,兩家經歷了一段很長的難捱期。
“那天我和沈妄吵了很凶的一架,說了很多傷人的話,”林漾哭得聲音沙啞,風聲裡她的話說的斷斷續續,“我把……我把,哥哥弄丟了。”
“我明明知道他對我很好,可我還是把他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周弦思聽得嗓子發堵,她揉揉眼悶聲問:“林漾,你後悔嗎?”
“不後悔。”林漾答得乾脆,她哭得壓抑,但語氣堅決,“無論什麽時候我都不後悔遇見他,認識他,更不後悔喜歡他。”
“可是,我後悔把他推開,我後悔把沈妄弄丟了,我甚至都沒告訴他我喜歡他。”她音量越來越小。
到最後只剩下徹底壓不住的哭聲。
夏日的熱浪熏的周弦思眼皮發酸,她隨手抹了下眼角,似在自言自語:“是不後悔啊。”
從來就沒後悔喜歡他。
可現在,她怕。
她怕自己也會像林漾這樣。
後悔弄丟他。
後悔連“喜歡他”三個字都沒說出口。
她喜歡許縱,從2012年的那個夏天開始,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
喜歡他,喜歡了很久很久。
不是三天,也不是三個月,
而是,春夏秋冬來回更替的三年。
那晚的十二點,許縱被扔在角落裡的手機收到了這樣一條短信:
【我一直在祈禱十三月的奇跡,但十三月,好像一直沒來,而我,還在一直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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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旬,淮靈也正式邁入初冬。
雖說天氣不算太冷,但周弦思還是跟著本地室友宋冰冰的穿法,把中高領毛衣拿出來套上了。
好不容易一個周末,她換上衣服後本想拿著書去圖書館自習,熊敏卻可憐兮兮地拉著三人要出去拉讚助。
蔣怡婷裹著大衣站在校門口等車時還哈欠聲不斷:“也不知道你這是什麽戀愛腦,為了個男人連美容覺都能放棄。”
寢室長宋冰冰一本正經:“你們電商部門的社長於碩是吧,你這追人追了兩個月了,人家有感覺嗎?”
有出租車過來,周弦思招了招手,讓三人先坐上去。
“追我們部長的人可不在少數,我不做點突出的怎麽能顯出我的獨一無二!”熊敏給自己打氣。
蔣怡婷坐在前排。
聽見這話放棄般地搖了搖頭。
出租車司機跟她們閑聊:“大冬天又是這麽早怎麽想起來去科技城那一片啊?是不是也是為了去公安大學看帥哥啊?”
熊敏立馬湊上前:“什麽帥哥?公安大學,師傅,你說的什麽意思啊?”
其余三人:“……”
司機樂呵呵地給她解釋:“我今早已經拉過十多撥往B大去的了,這今天可是B大每年年底放假前的公安英烈祭奠儀式。”
“一會在前面去紀念園的那條路上你們會看見不少的警校生列著長隊從那路過,步伐邁的整齊又順,一排排的,那場面,可確實壯觀。”
B大,位於淮靈科技城中心的位置。
是全國公安法學類的頂尖公安大學。
“NO NO NO,”宋冰冰雖然也為自家本地擁有B大感到自豪,但還是謙虛地糾正,“B大雖然是重點頂尖,但它在全國排不上第一。”
周弦思突然出聲:“那排第一的公安大學呢?”
“北鹹的A大。”宋冰冰說。
A大。
北鹹。
他現在應該在那吧。
他值得最好的公安大學。
車子拐過一個彎,剛上了主道,就被淹沒在人流裡。
熊敏看著車窗外的景象睜大眼睛驚呼。
成群結隊的警察穿著黑色的製服,戴著帽子邁著齊整的步伐從人行道上穿過,身高腿長,腰板挺直,面容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