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位病人更是三年來一直照顧著,承擔所有的費用。
他想要盡他全力地去彌補自己的那份愧疚。
彌補對另外一個家庭造成的傷害。
沒想到許縱沒來上學的那段時間發生了這麽一連串的事,周弦思吞了吞嗓子,胸腔因為震驚久久不能平靜。
她看著這叔侄兩人同樣頹寞的側影,輕聲安慰他:“許縱,這些事都過去了,而且不是你的原因,也不是你叔叔的原因,跟你們都無關的,你看,黑夜再長也都會亮的。”
周弦思示意他去看走廊窗口照進來的陽光。
許縱順著她的方向,眼尾被光照的很亮。
他說“那段時間我的人生確實挺黑暗的,一邊是生了我的父母,一邊是養了我的叔叔,我從來沒想過,我人生中那麽不堪的一課,是由我父親給我親自教導。”
母親的不管不問,父親的利益熏心,叔叔的平白蒙冤……許縱在那一課裡見到了人性最為肮髒和汙穢的一面。
即便在那樣一段難捱的時間裡,母親給他打的電話也寥寥無幾。
沒人在乎他的存在。
“但也是叔叔在那個時候跟我說,我們家這麽黑,總該有束光照進來,他說我就是那束光,”許縱側頭,與周弦思同樣發亮的雙目對上。
“周弦思,也是你那個時候告訴我,他們之間的那些不好,都跟我無關,你說過去有多不順,將來就會有多好。如果我正在遭受磨難,那磨難過後都是福報。”
沒有人知道,叔叔和周弦思對他說的這些話有多重要。
讓他知道,原來還有人會在乎自暴自棄的許縱。
原來還有人,拉著他,不讓他自甘墮落。
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些,周弦思心口倏地一縮,轉過頭垂著腦袋沒再說話。
半晌,她聞著鼻尖熟悉的沉木香,悶聲道:“那個時候,她一直都陪著你嗎?”
那個“她”字周弦思說的很輕,但許縱還是聽到了。
“你說誰?”他疑惑。
“沒什麽。”周弦思坐直身子,發現自己好像沒勇氣去聽答案。
許建墨走過來:“走吧,車子到了。”
路上,許建墨看了下時間,邀請周弦思:“這會正是飯點,跟我們一塊去吃飯?”
“不用了,叔叔,”周弦思下意識的拒絕,“我在家吃過再過來的,不吃了。”
許縱看出她在撒謊,也沒揭穿,隻說:“開學的車票你買好了嗎?”
“買好了。”
“哪一天的?”
“19號。”周弦思說。
“19號幾點的?”
接連的問題讓周弦思歪頭瞧了他下,然後才小聲道:“上午十點。”
“好,我知道了。”他這次倒笑了。
周弦思不太明白。
但見他沒再多說,她也不好再問。
車子在拐彎的路口停下。
周弦思開了右側的車門,余光間瞥見許縱也跟著下了車。
“周弦思,回去記得再吃點飯。”
聽見這話,周弦思臉頰感到發燙。
不知道是不是在車裡坐久了。
許縱又喊她:“後面幾天還要下雪,天冷,能不出來就不要出來了,開學去趕車的時候記得多穿點。”
公路上有汽車路過,揚起一陣風。
有灰塵進到她眼睛裡。
周弦思想用手去揉,又忍住。
她說“好”
嗓子裡的那句“再見”卻被堵得不上不下,說不出口。
這次後兩個人應該都不會再見了。
她要去淮靈,許縱也要去北鹹。
周弦思忽然抬頭,清脆的聲音裡染了幾分不曾察覺的急意:“許縱,你以後的生活一定會一帆風順的,那些不好的事都不會再跟你有關,你一定,會過的很好很好。”
那個叫許縱的男孩子,他的生活,一定是充滿陽光和鮮花的,再也不會有黑暗和荊棘。
許縱把著車門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似墨色翻湧,緊緊攫住周弦思的視線。
他說“你也會。”
周弦思的生活才該一生無憂,平安順遂。
周弦思看著他突然笑了,她用力地揮手,用力到把嗓子裡的酸澀憋回去,模糊著視線跟他說:“許縱,再見。”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徹底看不見那抹光點,許縱才緩緩收回手,低聲呢喃道:“還會再見的,周弦思。”
接下來的那幾天正如許縱所說,天氣很不好。
長川市氣溫直降,又跟著下了一場大雪,零零散散的落了兩天一夜,壓彎了窗口的枝椏。
要出發去學校那天,顧懷薇往她行李箱裡裝了好幾樣年貨,細細地叮囑著:“記得到那邊把這些分給你室友,都是我們長川的一些小吃。”
“還有這些衣服,不用都帶著。”見滿床的夏日衣裳,顧懷薇跟著收拾,話語不停,“淮靈離家這麽近,衣服要不夠了你中間放假再回來拿,中間還有個清明假,五一假,什麽時候回來都行。”
話音一落,顧懷薇手上的動作停滯,她轉過身:“要是假期想跟同學出去玩不回來也行,衣服不夠了就直接買新的,錢不夠了也及時跟我說。”
周弦思突然有些說不上來的難受,她接過顧懷薇手上的衣服,垂著頭悶聲道:“到時再看吧,不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