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剛吹出來的玻璃瓶是軟的,等溫度慢慢降低後,才會變得堅固。
所以仔細想想,紙上的話確有道理,世間萬物都能融化,平日之所以不融,只是因為溫度不夠而已。
任飛鴻越是思忖,越是覺得筆記中的內容奧妙難言,令人心動神馳。
方才那句話後面還有一句,似乎是注釋,“若是難以融化者,可以加以它物,堅純者固,雜然者流,世間諸事,皆循此道”。
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一樣東西難以融化,就往裡面投放別的物質,好似心性堅純者難以動搖,而越是雜念紛然之人,越容易隨波逐流一樣,在解釋說明的同時,將煉丹的技術跟道德學問結合在了一起。
任飛鴻看了半晌,詢問:“這裡為何只有殘篇?”
少府令侯鎖也在這裡,看見任飛鴻有疑惑,張口便答:“先帝駕崩後,宮中密藏的煉丹典籍大多銷毀,之前陛下命我等將殘余的物件整理出來,發覺部分竹簡也已腐朽,景丞所見這些,只是此地方士隨陛下煉丹時,再行整理出來的那些。”
——為了讓下屬更好地配合自己,溫晏然會隨口提點他們幾句,作為皇帝,她不需要想辦法為自己的知識來源做額外說明,便給了少府令等人極大的腦補空間。
倘若一開始在這裡的人是任飛鴻的話,憑她的敏銳,大約能猜出點什麽,然而任飛鴻現在得到的是經由方士們自行加工的二手訊息,於是成功錯過了事情的真相。
任飛鴻想,雲氏確實沒落了太久,她居然連這些宮中秘事都未曾聽人說過。
國事繁忙,溫晏然無法在景苑消遣太久,得到了粗製的阿司匹林後,剛準備用小動物們進行藥理實驗,就被大臣們言辭懇切地請回了京城,她走得匆忙,余下的事情便全丟給了任飛鴻處理。
丹宮、涅宮都是新事物,任飛鴻這個新出爐的景丞沒有前人的事例可以參考,又深得皇帝信任,自身便掌握了極大的職權。
少府令的品級雖然比任飛鴻更高,卻分毫不敢怠慢面前的朝中新貴,反而格外小心地配合對方工作:“景丞是說,打算將涅宮那邊廢棄的玻璃賣掉麽?”
任飛鴻頷首,笑道:“既然陛下以景苑之事托付,任某豈敢不竭盡心力?”又道,“九月中,丘車國送上國書,願意重啟商路,在下以為,可以趁此機會,將玻璃賣些出去瞧瞧情況。”
少府令自然答允,事實上他仔細思考了一段時間,覺得這大約就是皇帝本人的意思。
若非如此,為何非要讓在東部平叛之事上立下大功的任飛鴻來管理景苑,倘若不是別有籌謀,難道還是因為對方喜歡這些雜學丹道麽?
任飛鴻:“不僅要賣往西域,也可在國內行此商賈事。”
少府令:“以涅宮中玻璃的品相,決計供不應求。”
任飛鴻笑了一聲,她本出身建州大族,因家變流落於外,知道地方豪強家中大多錢財豐足,早想試試看能不能從這些人身上擠一些油水出來,只是她也深知,那些人家若是花大錢買了東西,自會想辦法從黔首身上再把財富重新掠奪回來,她得想個法子規避一二。
“玻璃澄澈如水,大有君子之風,豪強人家名聲不佳,怎可輕易賣給他們?”任飛鴻道,“不過任某也聽聞,其中有些人家家風良好,平常不會漏交官府的稅賦,而且時時周濟鄉梓,倒是配得上陛下的玻璃。”
如此一來,那些豪強人家若想購買玻璃,就得先補上稅賦或者周濟鄉梓,算下帳來,該花的錢並未減少,官府這邊還能降低一些不良事件的發生概率。
少府令微微恍然,然後歎服道:“還是景丞明白陛下心意。”
他把任飛鴻的行為理解成了皇帝的安排,於是得出了一個溫晏然完全沒想到的結論——天子的根本目的並非是要依靠玻璃賺錢,而是借此安定地方。
少府既然掌管皇家財物事宜,涅宮產品的販賣當然也由他們負責,任侯兩人商議定了後,由任飛鴻寫信給賀停雲,提議把玻璃跟茶葉還有綢緞一塊往外售賣,又開始逐步將此物“贈送”給建州大戶。
在此期間,任飛鴻還在用心研讀景苑方士們整理的筆跡,了解到了許多不曾流傳於外的煉丹之秘。
比如說皇帝之前用過的石膽之精,也就是硫酸,經過提煉濃縮後,連百煉之鋼也能輕易消融,實在異常奇妙,令人讚歎不已。
任飛鴻原先對誰都沒有太多的忠誠之心,她也並未掩飾過自己的態度,以往那些人見狀,自然不肯示之以十分的信任,也有些如扶何汸那樣的人,故意做出禮賢下士之態,想要收服於她,反而讓任飛鴻不耐。
唯有當今天子,與所有人都不相同,待她以誠的同時,又不強求任飛鴻非得回報不可,連景苑中的秘事也肯任憑她隨意了解,讓任飛鴻心折不已。
在她察覺到的時候,雙方的距離便已經如此接近。
任飛鴻喜愛四處遊逛,不斷了解新鮮的事物,所以才不肯接受太高的官職,如今卻打算在丹宮扎根下來——不提皇帝的信賴,僅僅裡面的煉丹秘法,就足夠她一直學習下去。
今日她照舊打算去丹宮看看,機靈的年輕方士捧來一塊肥皂讓任飛鴻淨手。
——注意個人衛生乃是皇帝對丹宮人員的工作要求之一。
其實肥皂並非溫晏然的作品,卻跟她存在密切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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